整个梦里回荡着各种攻击他身心的侮辱性话语,那些医生护士讲完粗鄙之语后的诡异笑声,还有跟他遭遇相似的病人痛苦绝望的哭喊声求救声。随之而来的,还有那种被鼻子被捏住,药直直往喉咙里猛灌的窒息感,真实得可怕。
霍长隽被一次次警告不能想起徐耘安,不能对男人有生理反应,一旦又想就要被抓去接受毫无限度的电击和鞭打,旧伤未愈再添新伤,各种伤痕层层叠叠地钳在他的血肉之中,酷爱在凌晨时分开始对他身体进行又一次的凌迟处决。
他越是不甘不服,接受厌恶治疗的频率越来越高,有时候一天要被送进治疗室五六遍。
不到三个星期,备受摧残的ròu_tǐ终于牢记了一种条件反射,他被几近驯养成一条巴普洛夫的狗,只消一想起徐耘安头就疼得四分五裂,再细想下去就呕吐不止,他们的往事如在狂风中乱舞的塑料袋,飘飞得只剩个白影儿。
他不惧怕折辱至此,却开始恐惧于遗忘本身。
怎么能忘记霍长隽对自己深感失望,太失望了,彻头彻尾的失望。他连记住徐耘安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更别提给他幸福和未来。对,一定是因为他太软弱太无能了,徐耘安才会离开他的。这样的想法几乎要把他击溃,跟徐耘安的一场美梦,以及脑海中林冬怡那枯槁的病容又在夜里把他救回来。
最初需要对抗的是霍怀进和那群无良医生,如今更需要跟内心的洪水猛兽赤身搏斗。既然他们能用疼痛迫使他忘记,他同样能用加倍的疼痛提醒自己牢记。霍长隽一旦察觉到自己的退缩,就强迫自己拼命地想,可一想头就疼,一想就反胃呕吐,于是他用在院子里偷捡来的石头在手臂上割,石头钝得很,必须狠狠地来回地割,最好见红。
可他也不过凡夫俗子、血肉之躯,疼的时候也忍不住喊妈妈,喊安安,可哪怕疼得泪流满面,疼得嘴唇咬出了血,还是毫不犹豫地下手。
他必须要走出去,为了还在医院等他的林冬怡,徐耘安的幸福也必须要由他来给。
没多久,他曾经光洁无暇的手臂满是横纵分布的红痕血痕,这双臂膀曾经抱过徐耘安,留下了他头发的气味、嘴唇的湿度,弹奏过感动得他双目含泪的旋律,也被他温柔抚过挽过,残留着他掌心的余温,如今却必须要以最惨烈的方式才能保存下这些记忆的纹理。
所有这些阴影被他精心粉饰好如今的光亮,只有喝下去的每杯酒,以及心理医生才了解他被疼痛和过往阴影折磨疯的鬼样。
于是乎,他的心病被无数颗药和长达三年的心理咨询慢慢治愈,那些疤痕大多被时间淡化或借助激光手段消除,他的事业在不要命的拼搏之中也攀上了高峰。只有足够优秀的他才配出现在徐耘安身边,只因为那个人在他最美好的年华里把仅有的全慷慨地给了自己。
这辈子不会再遇到这么一个肯为他捧出肺腑、为他淌一地心头热血的傻瓜,这么确定的爱也仅此一回。
“还好都过去了,这些已经不能影响到我们的现在和未来。那天重新遇到你,我就彻底信了‘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的道理,一定是上天垂怜我的苦心坚持,才肯把你带回到我身边。”霍长隽握住徐耘安的手,语气里还是那种云淡风轻的笑意,仿佛本人历经的苦难不过是即场杜撰的睡前故事。
徐耘安还茫然地浸在那些骇人的细节之中,待抽身时方体会到后知后觉的心碎:他差点就可能失去眼前这个人,差点就可能悔恨终生永失吾爱。
不论在一起或是分开,霍长隽始终是他不舍得怨恨超过半分钟的男孩,是他哪怕受再大伤害也想护在心上的人,却在他一无所知的时刻遭受几近把人给整个摧毁的灾难:每日被抽打被电击得恐惧忘记,又用石头一遍遍剐自己,长达三年的失眠和噩梦……这些苦楚是他无法想象的。
什么语言在此刻都苍白无力,他满目不可言喻的心疼,手抚摸着霍长隽手臂上的伤疤,用最小的力度也怕伤着了,于是送到嘴唇边轻柔啄吻,一点一滴填满逐寸疤痕沟壑。除了肌肤最近距离的相触,除了体温交换,没有什么可以缓解翻涌而至的后怕和伤感。
尽管伤疤愈合了很多年,霍长隽却觉得此刻才算真正好起来。
感谢上苍,让徐耘安兜兜转转回到他身边。他在心里默默叹道。
空调呼呼吹得室内凉爽舒适,第二天醒来已经临近中午,徐耘安宿醉后头重脚轻,眼睛困得像被浆糊黏着睁不开,又是喵又是喊锅巴也没动静之后,磨蹭了快十分钟才下了床。
结果一出门就撞进霍长隽怀里,徐耘安瞬间瞪大了眼:“你……你怎么还在”
徐耘安没想马上就碰到他,昨晚借着酒劲“放纵”了一把,如今才开始羞赧起昨天的份儿。
“上午没事,下午才需要回公司,”霍长隽用手恶作剧般替徐耘安抹脸,他刚洗完菜,手上沾满了水,“何况,你要是一睁眼见不着我,我怕你不开心。”
徐耘安回想起昨晚自己主动地又亲又抱什么的,现在又被霍长隽这样调戏,一时间又羞又恼,推了他一把:“谁不开心?明明是你赖在我家不走。”
趁他进一步发作之前,霍长隽推着他进洗手间洗漱,自己折去厨房继续做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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