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让人听了以后心情会不由自主烦躁起来的声音,让低头刺绣的阿鸾蹙起了眉,脸上也露出不加掩饰的厌恶。
在凤栖绣坊里,能够让她显露出这种厌烦及不悦神情的,不需多做思考,来人肯定是她最最讨厌的阮玉菁。
阿鸾不愿搭理她,于是当作没听见门外的叫唤声,继续用金浅色的绣线将缎料上一枚莲瓣盘满。
在门外等了老半天,连一声半吭的响应都没有得到,阮玉菁本来心里早就老大不乐意了,那经得住阿鸾存心的忽略?
“徐巧鸾!”阮玉菁本来就骄纵,语气中除了不耐更加添了火气之外,说出口的也不可能会是好听话。“叫你没听见吗?没死的话还不快给我出来!”
阮玉菁年岁虽然与阿鸾一般大,不过进绣坊却是近年来的事。
不说她的年资比起阿鸾来浅得多,她的绣工技艺更是与阿鸾没得比,绣出来的花鸟虫兽死板不生动,山水人物则毫无灵气,只显头绪纠纷、景物稠叠。
她的绣艺最多只能算是中等,要她绣绣卷草云纹等简单的图样倒还可以,讲究绣法及配色构图的绣件,那就别指望她了。
可就算如此,她还是硬靠着她爹阮顺方的关系被安到绣坊来工作,虽没本事却也不肯居于领房之下受人管教,回家里跟爹爹闹了几回,才又在阮顺方的疏通之下,压着绣坊管事王福替阮玉菁升了职,当上了领房。
阮顺方是凤家宅第里常理内务的大总管,这个头衔一抬出来,只要是与凤府产业有关系的人,谁不忌讳着阮顺方在主子面前伺候的亲近而敬他三分?
所以阮玉菁仗着有个在凤府里当大总管的爹爹撑腰,在绣坊里嚣张跋扈、泼辣霸道,除了对绣坊管事王福还有点分寸懂得稍加尊敬之外,她的眼里就再也没有别人了,一双眼睛长在头顶上,标准的目中无人。
她空占着领房的优缺,对着各房绣娘呼呼喝喝的,几乎日日不准时上工,天天提前开溜,将自己的工作丢给其它不敢拒绝的绣娘替她完成。
这些大家都看在眼里、呕在心底,没有任何一个人胆敢站出来指正她,或者是到王福跟前去告状,编派她的不是。
毕竟,任谁都看得出来王福对她的特别,也明白她爹的身分,自然也不敢得罪她这个特别人物了,于是阮玉菁在绣坊里更是打横着走路,几乎没人敢挡着她。
不过,这只是几乎而已,不论阮玉菁在人前人后有多吃得开,遇到了阿鸾这个腰杆子比起木板还硬直的姑娘,阮玉菁总算是受到了挫折,体会到还是有人胆敢不卖她爹的面子讨好巴结她的。
阿鸾是个有本事的姑娘,气质大方、心灵手巧,打从十三岁进绣坊工作以来,一向勤快不推事儿,靠着自己的本事站上了领房的位置。
只要是出自于她手上的绣件,不论是细件或是费时耗工的大件,她都能在最短的时日内完成,除了效率之高,不论绣的是花鸟芝兰、虫鱼祥兽亦或是山水星辰,更是全都栩栩如生,自然明秀。
当了领房以后,也从不藏私地将自己的手艺全数教予手下带领的绣娘们,因而得到绣娘们一致的爱戴。
所以她领的绣房,向来都是绣坊里工作效率最高、出货品质最优良的,而这些,就是她虽然不擅于经营人际关系,但却受到绣坊看重的原因。
她之所以能与身分特殊、有背景的阮玉菁扛上,原因就出在于管事器重她的才能,要不,以她这样一个平凡家庭出身的姑娘,又怎能在处处与阮玉菁作对之下,还能站稳领房地位而没有让人辞退?
撇开她的工作能力不谈的话,光只以她天生的硬直脾气来论,搞不好就算拚着丢了饭碗的危险,她也会大不畏地站出来与阮玉菁对立。谁教她就是看不惯阮玉菁的不知分寸,还有嚣张的过分行径呢?
以她的心高气傲及自视甚高,她本做不来对人低声下气,陪着好话迎合人家的那一套。
所以阿鸾不但不将阮玉菁看在眼里,只要有机会就会毫不客气地挫挫她的锐气,不时泼泼她冷水。
于是她跟阮玉菁扛上,成了互看不对眼的死对头。
而这个情形,在绣坊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喜欢攀附权势没有骨气的人,就捧着阮玉菁,与她同一阵线敌视阿鸾;而有点骨气却又为了自己的生计而不敢明着得罪阮玉菁的人,则因为阿鸾替她们出了心底的怨气而在私下支持阿鸾。
一个是大总管的娇娇女儿,一个是替绣坊挣进银子的能干领房,管事王福也拿她们的对立没辙,索拿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好本事,只要没出大乱子,他就两边都不得罪,任由她们去了。
“徐巧鸾!你是真死了呀?还不快点出来!”现在不只是叫声刺耳了,没气质的阮玉菁竟然故意用脚踹门,制造出吵杂的声响。
由阿鸾带领的一班绣娘,听到门外毫无气质更无基本礼仪的鲁言行,全都不自觉地蹙起眉头。
虽然阿鸾能替她们出口怨气,但她们并不愿意阿鸾时常与阮玉菁起冲突,毕竟阮玉菁的爹对绣坊还是有着不容小觑的影响力。
要是真有个万一,阿鸾因为阮玉菁的关系,而丢了在绣坊里薪俸优渥的好差事,那阿鸾不就吃大亏了吗?
所以她们全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用担心的表情看着阿鸾的反应,生怕阮玉菁的言行又将引发一场唇枪舌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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