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然沉默了几息。
天下会算术的人多着了,能以算术入阁的。古往今来也没几个人!
宋泯显然对儿子颇有些不以为意。道:“我们算了一路,今天歇歇好了!我两年前曾经在常州呆过些日子,码头南边有家叫王记的小店。溧阳扎肝做得很地道,我箱笼里还有瓶泸州老窖,是我早年间珍藏的,我那长孙出世的时候我都没舍得喝。这次要去京城长住,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回到长沙老家。我就把那酒给带出来了——我们今天就喝它好了!”
“已经到了常州吗?”程池愕然。
“是啊!”宋泯笑道,“是不是有点‘山中无甲子’的感觉?我有时候计算起这些水流沉沙的时候也会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程池嘴角抽了抽。
他曾经答应过周少瑾回程的时候让她四处走走的……
如今却是轻舟已过万重山,眨眼的功夫他们已经到了常州。
送了宋泯回舱更衣洗漱,他低声地问秦子平:“老夫人和二表小姐这些日子都在干什么?”
秦子平道:“老夫人一直在和宋夫人闲聊。二表小姐不是陪在一旁做针线就是在带宋公子。”
“带宋公子?”程池皱眉,道,“怎么个带法?”
秦子平想了想。道:“不是告诉宋公子写字,就是给写公子讲《三字经》、‘《千家诗》上的典故。要不就陪着宋公子下陈三棋。”
程池忍不住撇了撇嘴,道:“她那水平,也就下下陈三棋哄哄孩子!”
秦子平笑着应了声“是”,等着程池示下。
程池却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了两趟,这才停下了脚步,面带豫色地道:“二表小姐除了陪着老夫人、听宋夫人说话、带宋公子之外,难道就没有说点别的什么?”
秦子平心中微震。
四老爷是很少这样详细具体地问一个人,能被他这样详细具体问情况的,都是被四老爷视为对手或是在某件事里起到关键决定性作用的人或事。
二表小姐怎么看也和“关键”、“决定”搭不上边。
可他心里却很明白。
越是这样,越说明这位二表小姐不简单。
他忙道:“我这边倒没有注意,要不要我把商婆子找来?”
程池迟疑了片刻,道:“那你去把商婆子叫进来吧!”
秦子平好不容易才压制住心里的惊涛骇浪,面色平静地走了出去。
程池背着手,又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了两趟。
他从来不曾失信于人,特别是像现在这样,居然失信于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而且这个小姑娘还曾经帮过他……
程池脑海里不由浮现周少瑾看他的眼神,他心里就更不自在了。
小丫头眼睛里全是信任!
而且是那么的坚信!
坚信自己决不会伤害她,坚信自己决不会失信她,坚信自己决不会欺骗她……好像从来都不曾怀疑过他,甚至比自己更相信自己!
自己却辜负了她的这份信任。
也不知道那小丫鬟有没有哭鼻子?
不过,以她的性子就算是要哭鼻子也不会当着别人的面哭鼻子,肯定是躲在无人的时候悄悄的一个人伤心落泪。
她本来就难得出来一趟,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睛睁睁地看着船停在各州府的码头却不能下船去看看,心里不知道有多失望难过呢?
程池揉了揉太阳穴。
那小丫头看着柔柔顺顺地像杨柳,可犟起来却也有点脾气的。
不知道怎么能让让她消气?
买套百宝的头面?
看小丫头的吃穿用度就知道周镇对这两个女儿十分的溺爱,她未必就会把这些放在心上!
赔个不是?
他可是长辈。
总不能让他一个长辈给她一个晚辈赔不是吧,那以后他在她面前还有什么威信可信!
或者是以后再补偿她,想办法再带她出来一次?
程池觉得这个主意好。
失去什么就补偿什么。一般的人都会得到满足。
他心中大定。
坐在书案后面等着商婆子过来。
商婆子比他想像的来得还快。
程池说明的缘由,商婆子讶然,道:“四爷,二表小姐这些日子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她身边的丫鬟对宋夫人颇有微词,二表小姐还把她们喝斥了一顿呢!”
她把周少瑾教训春晚的事告诉了程池。
程池非常的意外,道:“你敢肯这些许是二表小姐说的?”可没等商婆子回话。他心里却早已信了个七七八八。
他所了解的小丫头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只记得别人的好,不记得别人的坏。
商婆子道:“反正奴婢在暗中是没有看见了!”
程池朝她挥了挥手,心里有点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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