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上萧萧疏雨过,山头霭霭暮云横。
陂塘水落荷将尽,城市人归虎欲行。
——苏轼《九月中曾题二小诗于南溪竹上既而忘之昨日再游见而录之》
子瞻与陈希亮龃龉不断。一个年轻气盛,一个顽固古板,两人僵到了见面不打招呼的地步。一些原先常登门的人渐渐疏远了来往,不过子瞻与我都不甚在意。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样的人疏远了反而好,我更是乐得他多了空闲的时间陪我。
我们常去天和寺,希望寺庙的气氛能让他静下心来,佛禅智慧能消解他内心的苦闷。
空寂闲聊到一些佛学典故,见子瞻对答如流,不禁问:“施主信佛?”
“母亲信佛,佛书我亦常看,但暗塞不能遍其妙,独时取其浅假说以自洗濯。”子瞻谦虚地回答。
“施主缘何读佛经?是为出生死、超三乘么?”
“非也。学佛老者,本期于静而达,静似懒,达似放。”
空寂赞许地点点头,“自若悟,众生是佛。平常心是道。”
趁子瞻欣赏壁画的空隙,空寂走过来,问我:“他就是你说的有劫难的人么?”
我点点头。
“天资禀赋,不善外饰,才高人妒,直言贾祸,天意也。”
我的心随着他的话渐渐揪成一团,生出颓然无力之感,低声问:“没办法么?”
他摇摇头,“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他还需磨炼。”
我长长地吐了口气,抿紧双唇,默然向子瞻走去。
“施主留步。”空寂叫住我,清明的眼神凝视我片刻,庄重地弯腰向我行了一礼,抬头清声道:“宽恕。”
又是一个休沐日,我与子瞻骑马去扶风县游玩。
昨夜雨鸣渠,晓来风袭月,带来萧然欲秋之意。环城三十里,处处皆佳绝。我和子瞻信马由缰,慢慢欣赏着美景。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蒲莲浩如海,溪水清可啜。
莲花日出而开,日落而合。现夕阳西下,叶片渐拢,恰如含苞待放时的羞涩。碎金的薄光穿透花瓣,粉白的莲花显得别样娇红。
“一池芙蕖,开过尚盈盈。”我轻声赞叹。
得得的马蹄声响起,一辆马车从远处渐渐驶来。在距离我们十步左右停了下来。一把黑色长剑撩起车帘,露出一个白衣男子的身影,他唤住车夫,从车厢内一跃而下。
他在岸边踱了几步,嗖然拔出长剑,足尖在岸边轻轻一点,一跃而起,如一只轻盈的白鹤,飘然落在水中一浮枝之上。剑锋一斩,一朵莲花受力飞起,他顺势接住,剑尖在浮枝上一点,借力腾空而起,轻松地落在了马道上。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般自然,闲云野鹤般脱俗。
他浅笑着看了眼莲花,递至车厢前,低声说:“小心刺。”
车帘撩起,露出一截凝霜皓腕,手腕上戴着只血色玛瑙镯,更是映衬得肤色莹白无比。纤纤葱指接过那莲花,盈盈一握,丹蔻的指尖便落在青色的荷秆上。
因是逆光,看不清车中女子的脸,但仅这一截手腕,便足够人浮想联翩。
“好漂亮。”一声欢喜的感慨,清脆如珠落玉盘。
我羡慕地叹了口气,发现子瞻凝神地看着他们,顿生不满,冷声道:“看什么看,走啦!嫁给你这么多年,都没送过我花。”
“家里的花园不是种满了各式花卉。”他皱起眉头。
“我就喜欢这野外的荷花。”我蛮横地说。
子瞻破颜一笑,无奈地摇头,凑到我耳边低声说:“我回去划个木盆给你摘。行了吧!”
“两位留步。”
白衣男子唤住我们,如法制地摘了一朵莲花,阔步走到我目前。
“算是代这位兄台送给夫人。”他爽朗地说。
夕阳勾勒出他侧脸硬朗的线条,英气逼人,深邃的眼窝里眸光闪闪。他露齿一笑,我霎时心跳加速,红着脸接过那朵莲花。
“陈季常!你当着我的面送花给别的女人?!”车内的女子掀帘而出,怒气冲冲地走过来。
陈季常?!河东狮?!
一瞬间我的心跳更加急促。手中的荷花像是烫手山芋,拿也不是,丢也不是。就在我左右纠结的时候,河东狮已经走到了我跟前。
或许是我骑在马上的原因,第一感觉她很娇小,身穿一身红色的石榴裙,娇俏可人。第二感觉是美,眉目如画,肌肤胜雪,红唇若樱。第三感觉便是凶,一双横波目里涌动的不是万种风情,而是如涛怒意。
她的眼神在我和陈季常身上扫动,顾盼之间冷风嗖嗖。
“夫人,我看这位夫人也喜欢莲花,我只是举手之劳,成人之美。”
河东狮瞥了我一眼,冷冷地说:“她又不是没有相公。”
子瞻闻言一笑,翻身下马,坦言道:“在下一介书生,飞身摘花是做不来的。若是不介意的话,在下愿作小词一曲赠与夫人,算是以谢这位兄台。”
“好,你说。”
“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玉盆纤手弄清泉,琼珠碎却圆。”
“听着还不错。”她偏过头看了我一眼,“行了,荷花你就留着吧。”
陈季常低声念了一遍词,赞叹道:“此词清新淡雅,不作情语,却自有闲雅之趣。”顿了顿,持剑拱手道:“在下姓陈,名慥,字季常。请问兄台尊姓大名?”
“在下苏轼,字子瞻。”
“你就是苏轼!”他瞪大眼睛,“我常听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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