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贯,肖溦步觉得一阵头昏,并非被太阳照太久出现的中暑症状,而是由于太过兴奋产生的眩晕感。她竭力镇定心神,在没有断句、用飘渺草体书写的榜文上寻找到“赏钱五贯”四个字,反复不停看了三遍,虽然因为心里太过激动看得颇为费劲,但总算确认官府承诺赏钱五贯并非她的幻觉,白纸黑字,明明白白,肖溦步脑袋没有停歇,飞快盘算起来:
五贯,就是五千文钱,用绳索串成串,那重量能打死一头骆驼;租住的破地方每月需要租金一百,依靠赏金,什么不做立马可以支付五十个月房租,白住四年多,若是拿来买馒头……五千个!能堆个小山包!
肖溦步脸上笑容开始扭曲,涌出一种暴发户独有的解气跟快乐,虽然五贯钱离富有实在相距太远。转又觉得用五贯铜钱买上千个馒头的想法非常之没出息,得了赏金谁还会吃淡而无味的干馒头?应该吃带鲜藕猪馅的包子才对,不,要来点更高档的,食肆雅座上一坐,豪气万千地吩咐店家摆上闪着诱人光芒的可口美食才对得起大把赏钱。肖溦步怔怔望着榜文上那四个关键字眼呵呵傻笑起来,眼里再容不下其它。
大字不识一个的平头百姓见着人多热闹纷纷聚到官府布告栏前,对着字迹潦草云里雾里也不知讲些什么内容的榜文指指点点,正各自揣测官府张榜目的,这种时候从不缺少炫耀才学的人物跳了出来——个落魄寒碜的穷酸书生瞅准表现自身的难得机会,摇头晃脑念着榜文,一面热心跟人解释布告内容。
“这么说,有五贯赏钱啰?”众人语气里维持着对飞来横财应采取的不敢轻易相信的谨慎怀疑态度,脸上却已经控制不住欣喜,一个个眼睛笑成了初一的弦月,洋溢出听闻喜讯时表现出来的那种发自内心的愉悦。仍旧疑惑的人按耐不住,又问了一句:“那么,如何才能得到赏钱呢?”
穷酸书生倏忽没有了刚才受人追捧的兴奋和得意,脸色一下变成病态的苍白,好像忽然忘记了炫耀才学,逃避似的嗫嚅着,艰难从口中吐出四个字:“擒得钓星……”而后他便紧抿嘴唇,不愿再多说一言。
“钓星?!”闻者吃惊地张大嘴,一脸不安地重复书生说出的话,转瞬间,刚才那股跃跃欲试的热闹劲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围观众人带着恐惧战栗的低语:“钓星?难道是前些时候的……”“应该就是那个……县令大人也无计可施了么?”“那是鬼怪怨魂,谁敢去捉,不要命了!”“可不是,有命赚,无命用,阿弥陀佛!”
肖溦步这时渐渐从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中回过神,听到穷酸书生对众人的解释,担忧如此好事被他人抢先,不等看清官府悬赏缘由,也未留意旁人止步不前的犹疑惊惧,她走到布告栏前,踮起脚尖拉住纸张翘起的边角,哗啦一声用力揭下榜单,而后她回首笑了笑,朝众人抱拳说道:“各位街坊邻居,叔叔伯伯,大姐大婶们,不好意思,我肖溦步抢先揭榜了!”
围观者没有给予肖溦步想象中的喝彩声,或是任何夹杂着嫉妒、羡慕眼神的注视,反而像是见到什么污秽东西似的一哄而散,转眼没有了观众。“什么意思嘛,妒忌我先揭榜得赏钱,也不用这样漠视我的存在吧,给个羡慕的仰望也好啊……”肖溦步不解地挠挠头,眼睛余光瞥见街边凑热闹的小黄狗也哼哼唧唧地调头离开了。
布告栏旁站立的两尊石像般面无表情的衙役缓慢终结了一动不动的静止状态,二人扫了肖溦步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只爬过面前、无足轻重的卑微蟑螂,其中一人接过揭下的榜文,跑进县衙里。年轻的术士便与留下守卫的衙役大眼瞪小眼的互看着,打发彼此都觉得无聊的等待时间,忽考虑到人们对女子惯常持有的偏见,她忙从怀里掏出假须贴到下颚上,“石像乙”瞪大了眼,肖溦步以为对方会大呼小叫的发出惊叹,谁知他只是含糊咕哝了一声,仍旧对揭榜的女子采取视而不见的漠视态度。
约莫过了一刻钟,“石像甲”迎出来个年届不惑的矮个中年男子,一头稀松的头发用碧绿发簪束成髻,在闷热中可怜巴巴地耷拉着。对方发觉肖溦步的注视,神经质地抬起手掩了掩光秃发亮的前额,又伸手将偏移方向的一绺头发刮到露出贫瘠头皮的地方,无奈这费尽心思的举动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不管他怎样遮掩,都无法改变旁人对他早早秃头的最初印象。
肖溦步莫名有些激动,来此地将近两年,第一次有机会与榕川县父母官这样接近,虽然对方充其量只是个七品县官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但作为与人闲聊的谈资,还是颇受喜好谈论家长里短的三姑六婆们关注的对象。“县令?”她用混合了不确信与兴奋的声调发问道,抬眼看看“石像”衙役,又望向不知是何职位身份的新出现面前的官员。
“这位是县丞麻璠麻大人。”“石像甲”赶紧出言纠正肖溦步的错误,语气讨好媚笑着介绍顶头上司的职位与姓氏。
“麻烦?”她愣了愣,喃喃重复一遍对方的话语以确认并非听错,眼前三人没有出声纠正,于是肖溦步便确信了“麻烦”县丞的名字。相对半天无话,众人陷入了尴尬的气氛中,想起平头百姓面见官员应该谦逊而恭敬地问安行礼,她别扭地弯下腰施了个礼,一面拜道,“县丞大人有礼,县丞大人万安,县丞大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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