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难,也要守,都这么多年了,你同孟尝君一东一西为齐国保下了复国的根基,总不能在这时候前功尽弃。”
“不然能怎么办?”田晋南幽然喟叹,两人沉默并肩站了许久,田晋南忽道:“我很想秋北,甚至有时候想,什么都不管了,齐国与我何干?天下人死活与我何干?横竖我只要他一个人。”
鲁仲连呆立许久,嘴皮子哆嗦了好一阵子,“你们……”
“嗯。”田晋南点了点头,“他为我付出了那么多,半途而废也对不起他。”
鲁仲连思绪万千,竟不知如何应答,烈日之下,广袤世间都被耀成了白斑,孟秋北那张又尖又小的苍白的脸缓缓升了起来,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会那么悲伤。
“秋北他……”鲁仲连艰难地开了口,“年前去了趟燕国,出逃的时候未遇狙击,昨日我接到吕吉安的来信,日前有刺客藏匿在陈城街头,秋北被刺了两剑……”
田晋南倏然回身,死死地盯住了鲁仲连,“我不是说过,这些事怎么能将他卷进来?他……”一双手捏住了鲁仲连的肩膀,下唇咬出了血,“他……”
“人没事,只是很虚弱。”鲁仲连面露愧色,“本以为燕国一事风头已过,所以将后方之事尽数托付给了秋北,现下若即墨守不住,定然会连累他……晋南,无路如何,你要打起精神,即墨之危一日不除,你同他一日难谈平安喜乐。”
田晋南踉跄了一下,天旋地转。
☆、第二十二章
熬过了秋熬过了冬,田晋南觉得燕昭王没死,他就要被熬死了。
多数时间,中军司马总会看到田晋南站在城墙上默默远眺,岁月风霜像一把无情的巨斧大肆地砍削着这支抵抗军的心志,有时中军司马会想,若那个地方站的是自己,会不会已经疯了?
即墨城中因无战事,民心趋于疲惫,昔年的战争已经过去了近六年,有些细节淹没在一茬茬中的麦地里,若不是城外的巨碑见证了当年的惨烈,很多人想必很愿意按部就班地过下去,逐渐忘记伤痛。
“鲁仲连有消息传来吗?”
中军司马摇摇头,“先生已经有两个月没有消息了。”
“嗯。”
也不知道孟秋北……
孟秋北打了个重重的喷嚏,他嘀嘀咕咕地说:“肯定是田晋南在想我。”
鲁仲连白了他一眼,“孟先生,说正事!”
孟秋北赖兮兮地大笑了一阵子,在粟腹的名字上点了一下,“这个人,正合适。”
“愿闻其详。”
“他素有燕国名士之名,又是新王一党,和剧辛早看不对眼。”
“谣言想好了吗?”
孟秋北摸着下巴,略有所思,“就说当年乐毅辞齐王一职是迫不得己,实际上想做齐王之心不死,这些年和晋南已私下议和,这一点就足够了。”
鲁仲连摆摆手,“这一点换掉乐毅是够,但是方便晋南却不够,若是被派去接替乐毅的是秦开或者剧辛,还是麻烦事。”
孟秋北点头,“那就再加一条,就说齐国人最怕的就是骑劫。”
鲁仲连击掌,“甚妙!”
春末,燕昭王发病撒手西去,乐毅北归面君留下了《辞国书》,未及一月,在谣言声中,新王下诏罢黜乐毅,任命骑劫为新统帅,三日内,帅权交接完毕,一人一车,乐毅淡然上路。
田晋南听到消息的时候是傍晚,他令人打开了即墨的城门,一人一骑飞奔而出,在茫茫水畔前拦住了对阵六年之久的死敌。
站在帐篷前的老者默默的看着一丈之遥的骑士。
来人精瘦,英俊,两鬓若霜雪,气定神闲,领一袭旧甲却英姿勃发。
“来人可是田单?”
田晋南下马,缓缓而来,作礼道:“见过昌国君。”
“如何敢当?”乐毅架住田晋南,赞道:“将军以孤城独守六年,殚精竭虑,老夫数次不能取,乐毅佩服。”
田晋南淡淡一笑,“虽与昌国君有国仇,但六年中百姓受惠于昌国君的仁化长策,论胸襟论才华,田某自愧不如。”说罢,他从马背上取下泥坛,“田某来是为一代名将送别。”
乐毅微怔,转念大笑,接过田晋南手中的酒,豪迈而饮。
“昌国君义兵灭国,开灭国之大道,田单以小伎胜之不武,愧矣!”
“将军休说此话,将军与老夫对峙六年,这般自贬岂不是在说老夫无能?”
田晋南顿时肃然,再同乐毅喝过一坛,拱手道:“百姓闻昌国君辞官,在前方相送,田某有所不便,只送到这里,望昌国君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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