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热的汗巾软软地擦拭着荷华的额头与脸,秋离扳下荷华的手,仔仔细细的帮他把手擦了擦,耐心地像是小媳妇伺候自己的相公一般。
“秋儿……”荷华的酒意散去了一些,终於看清坐在床边帮他擦拭的人的面孔,喊出声来。
“义兄,下次不许这麽喝酒。”
秋儿鼓起腮帮,气鼓鼓的模样让荷华觉得甚是可爱。
荷华眨眨眼睛,有甜蜜的滋味。
窗扉未关,有徐风绕雨带花香,一室又一室烛火,独独难忘旧人模样。
秋离总觉得自己仿佛在哪里看过荷华,那一举一动都显得倍加熟悉,却又是无从记起。
佛曰:前世五百次回眸,换来今生擦肩而过。
那他与荷华相识,又结为兄弟,岂不是上辈子将头回断了才修来的缘分,想到这里秋离“噗哧”笑出声来,云里雾里飘个不停的荷华听见笑声,以为秋离在笑他困窘的模样,当即便不愿了,坐起身就扯着秋儿的衣袖一阵撒娇。
“秋儿,你笑话我。不行不行,秋儿要陪义兄睡觉,要照顾义兄一辈子。”荷华胡搅蛮缠的样子加上红着一张脸,滑稽的很。
秋离安抚着他,说:“好好,是秋儿的错,秋儿不该笑,今晚秋儿会照顾好义兄的,渴了就喊我,我睡桌子。”
荷华不乐意了,皱着一张脸,恨不得把桌子搬出去扔了。
哭丧着一张脸,荷华在把秋离的衣袖扯下来的前一刻,秋离终於点头答应跟他睡一起。
有时,秋离都怀疑,当初人们口中说的名小倌到底是不是眼前这个人,不是说名小倌样貌似谪仙,性格淡雅,善丝竹,能填词作赋吗?为何眼前这个人只给人感觉是个酒鬼,还爱撒娇,有时胡搅蛮缠的样子真的连小孩子都要佩服起来。
跟武兹竹分喝了三大坛酒,後劲很快就上来了,荷华拥着秋离,倒在床上就睡得迷迷糊糊,分不清真实与梦了。
这夜他做了梦,梦里他又看见了喜穿青衣的那人,於是他淡淡地笑着,内心却说不出的甜美。
夏夜的莲花池内只剩下一片片蛙鸣声,暗黑的水波打着圈荡开更大的涟漪,那人自水中走来,衣衫未湿,身姿欣长纤瘦,白若莲藕的肌肤即使在月色下也能看得清楚,他穿着一身青色的绣莲长衫,外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臂弯里,夜风吹起他的长发舞动起来,像极了无骨的舞女。
月光在水面投下光辉,盈盈水波下的光芒折射进他的眼瞳,他脸上是淡薄的浅笑,像是看透了一切的眼神空洞地看向水面。
“你恨吗?”那人坐在池畔,手中的莲叶泛着翠绿的幽光。
莲花池的一个浅坑处,一个小小的身影静静地躺在那里,并未回答他的话。
“我差点忘记了,你已经死了,不能说话了。”
那人起身,向那坑走去,抱起了坑中已经死去的小小身体,一阵轻柔的光芒後,那个身影终於落地化做一个扎着发髻的男童。
“谢谢恩公。”男童跪倒在地,直直的看着那袭欣长身影。
“你无需谢我,我叫芳莲,你的名字呢?”
男童眼神暗淡了下去,咬紧唇不再说话。
“没有名字吗?也对,你已经不再是人类了,恨我吗?你该恨我剥夺你轮回的权利,恨我让你继续面对自己的痛苦。很多人都恨我……”芳莲的眼神飘渺的落在莲花池里,泛起了雾气。
“请恩公给我名字吧,我已经死了,现在的我愿意伴随着恩公。”
芳莲苍白的笑着,眼中的泪终是滑出了眼眶,笑也逐渐变得苦涩。
芳莲走近男童,无骨的手掌搁在他的头顶上,淡淡地说:“人心本非池中镜,不嫌就叫池镜吧,池中镜早已经告诉了我结局,而我……却不信。莫再走上我的路啊,池镜。”
男童哭了,莫名的哭了,仿佛那将手搁置在头顶的人,手上余热还未退散。
☆、第三章:楚门(五)
荷华从梦中惊醒,醒来时满眼的泪花,梦里的芳莲还是那麽真实,即使已经过了四十年,他仿佛还是那个池中镜,不懂他的情,不懂他的悲伤,只是以为他喜淡薄,却不知那是寂寞。
回头,看见身边睡得正香的秋离,荷华觉得很幸运,他找到了他的转世,他只需要帮他找回他失去的东西,然後,他要做到的是忘记这份令他悸动的感情。
突然间的梦境让他甚是怀念梦中那个莲花池,遂起身,披上外衣推开门扉,又看了看床上睡得正酣的秋离,这才小心的带上了门,朝记忆中的莲花池走去。
雨打水坑叮咚声响,像是催人入梦的吟唱,很是舒服。
楚门内院的房屋错落,却跟先前没有多大改变,不知,先前的那个莲花池是否还在原处,荷华低垂眉眼,穿过廊柱,珠子般的雨水顺着屋檐飞瓦落在他的衣衫上。
那片莲池不变,只是四月池内水清无物,仅仅只有池内小鱼吐出一个泡泡,翻腾一下身姿,造弄出一阵声响。雨水打在水面,荡开细小的花纹,本是暗黑的一片,在他看来依然能令他想起从前种种。
“快些,再快些,别等少主子发火了才知道後怕。”
远远的一盏昏黄的灯笼发出幽幽光辉。说话的是两个楚门的奴仆,一个人手捧猩红的食盒,另一人左手持灯笼右手打着松黄色的油纸大伞,嘴里愤愤不满地嘀咕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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