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满室寂静,唯有唐离的咳嗽声,断断续续,沉沉地压在伊叶心上。她读过了《伊录》,也知道了真相,但见唐离泪流满面,她不忍地别过头去。
「后来阿衡才对我说,江湖上的谣言越来越不堪,云悠又清楚流阁的爹喜怒无常,他怕对我不利,只好说出要娶阿衡的绝情话。而我却在大怒之下力邀他决斗,如此一来反而能澄清谣言,他因此心甘情愿接受。不料,我竟因此铸……下、铸下大错。当初云悠找上阿衡澄清谣言时,阿衡答应帮忙的唯一条件,就是为他怀个孩子。云悠应了,生下眼眉与他如此相似的小叶子。是我误会……阿衡,果真是造化……造化弄人。曲悠……爹……爹对不起妳。爹……没好好照顾……」
唐曲悠听了只低下头,双肩轻颤,咬着唇不出声。
唐离是拼着最后一口气,说清来龙去脉。如今话已完毕,他有如脱了最后一口气,浑身乏力,几乎想阖眼。
「唐伯伯你歇歇,什么话再说不迟。」眼看唐离神色虚弱,伊叶就要请两位老前辈过来切脉。哪知唐离突然双手微翻,猛地一手拉住小丫头,一手拉住自己,紧紧不放;力道之大,浑不像重病之人。
「见到小……小叶子,唐伯伯很是开心。曲悠是……苦命孩子,是我……对不住……她,没给她快乐……快乐日子过。小…小叶子……妳照顾她,如今唐伯伯是死……而无憾了……」
唐离话一完,头突然一歪,双手缓缓垂在轮椅旁。
「唐伯伯!」「爹!」
唐离原就撑着一口余气与女儿相晤,现下对伊叶尽吐心事,亲情、爱情、友情,多年情债一了,竟再也支持不住,就此辞世。
白帅与红颜两人本就担心唐离伤势,是以只在外屋,不敢走远。如今突然听见里头传出哭声,连忙抢入,但两人即使有绝世武功,也救不回已死唐离。
此刻,红颜轻轻搂着曲流阁,轻拍着她的肩安抚。
「婆婆,我又成了孤孤单单的小丫头了。」曲流阁哭道。
「妳还有爷爷和婆婆陪着,小丫头妳不是孤孤单单的。妳爹虽溘然辞世,但心愿已了,妳该为他感到高兴的。」
伊叶见了,无不神伤。她见到唐离复活是大喜,见到唐离去世是大悲;一日之间又喜又悲,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小丫头哀哀伤恸,还是因为自己感到难过缘故,如今一股戚戚之情充盈五内,萦萦不去。
成岳炀原要下山,如今事出突然,自告奋勇留下替唐离立冢,葬在唐别身旁。伊叶见小丫头心绪抑郁,也不忍在这当口提要带她回伊谷对质一事,几次想宽慰她几句,只是小丫头却对自己极为疏淡,有意无意间避开。她镇日不是陪在唐离墓冢旁,就是与婆婆静静待在屋内,不许他人打扰。伊叶原以为小丫头是因心境未平,需得婆婆开解陪伴,但看她连与成岳炀说话时,那神情也比对自己熟络些,心下就一股说不出的烦闷。再想,纵然她与小丫头相识在先,有那成岳炀四个月来日日陪伴,就算两人有过同闯「断肠鸳鸯阵」情谊,那又如何?
伊叶与伊谷众人个个交好,从没遇过像曲流阁这样性格的人,猜不透、摸不着、想不明。往日她与芸儿斗嘴冷战,脑筋一转、语气一软,就能笑嘻嘻求饶,转眼之间两人又呵呵哈哈打闹开来。但现在小丫头却敛起针锋相对的气势,也不再主动挑衅了,她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偏偏她就是不能像待芸儿那样与她说话。
这日她想起有一物需交给小丫头,信步寻来,绕过一处林子,远远地就见成岳炀正与她并肩站在一块,神情亲密。沉寂多日的蚀心蛊,突然剧痛了起来,她咬着牙扶着身旁的树干略站一会,直待阵痛过去,才深深吸过一口气。一抬头就见小丫头身子一颤,似乎很不舒服,原打算要离开的,但见了她如此,脚步不禁一停,悄悄地欺到两人身旁。心里只觉得奇怪,这小丫头内伤还没好么?那日成岳炀不是说她的身子已然痊愈,怎地她现下看来却毫无血色?
就听成岳炀焦急道:「我去请红前辈来。」
「成大哥不用了,我没事。」她顿了一顿才道:「成大哥此次下山,一切保重。」原来是成岳炀正向她辞行。
「流阁,大哥除了来与妳辞行外,还有一件事想对妳说。」这四个月来,他见到曲流阁一下子骤失两位至亲之人,人生无常莫过于此,他决意在下山前,将它说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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