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遮天蔽日的蛇影中,忽有微光闪露,群鬼心生寒意,纷纷仰首而望。
“呵,下贱的妖物,又从冥府跑出来兴风作浪。”阎魔坐在云端缓缓降落,冷笑道,“今日本座便让你知道何为万劫不复!去吧。”
成千上万只鬼面应声而下。
山重水复,层叠回廊深处,不知哪个人家里的高墙上,有一幅画卷正缓缓合起,天色昏暗,看不清那画上有何物,只闻花鸟声阵阵。
乱世之中,决堤的洪水涌到了京城外,游鱼跃出水面,浪涛上有人喝道:“退下!无用的东西!”
京城之外通往四面八方的道路上,同时出现了一线刀光。那光快如闪电,转瞬间便斩落了奔逃着的一群恶鬼的头颅,刀落下的时候,那一抹红色的反光照亮了持刀人的脸。
那竟然是一个少女。
后面的恶鬼措手不及,一群接一群地扑倒在少女的刀锋下,这少女像是鬼魅一般,忽而出现在城北,忽而出现在城南,身法之快难以形容,唯有动作慢些的小鬼能偶然听到一声她的抱怨:“你们太——”
“——碍事了。”手起刀落。
沉浮在汹涌洪水中的亡魂,飘飘摇摇间,仿佛是到了忘川之中,又像是暖春夜里的东白河,河边的灯火一盏盏点亮,岸上提灯的女子缓步而来,踏在河水上如履平地,巧笑嫣然道:“这些懦弱的灵魂,便暂时由我保管罢。”
画卷缓缓合拢,这时天际云开雾散,星光粲然间照亮了那画上流动的景象,松竹山石中,似有一群人的背影正在远去,而落在最后那人停住脚步,回头张望。
那双眼却被一张薄布覆盖,却不知那画上人隔山隔水,又能望见几何。
繁华京城几被神鬼之力夷为平地,在温柔的月光照耀下,碎裂的砖瓦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微风拾起,有龙的身影在一旁游过,被巨蛇撞裂的地面便又恢复如初。
大蛇被斩落的蛇头铺满了平安京辨认不出的每一条道路,蛇血流出城外,与洪水相交处,冲天火光拔地而起,但那巨蛇仍在永无休止地重生着,肆虐着。
“茨木童子!你就这点本事吗?”酒吞童子跳上又一只新生的蛇头喊道。
茨木童子闻声急忙抬头应道:“怎么会,挚友!我这才要开始发力呢!”
“你最好是说真的。”
“放心吧,碾碎他们,只需要一瞬间而已——”
高墙上的画卷掉了下来,甫一落地便化为齑粉,消散无形。
辉夜姬趴在竹筒上,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向城外那画卷被搁置的地方看了一眼,低下头祈祷着。
飓风席卷而来,好不容易冲破乌云的新月又被巨大的阴影遮蔽了光芒,那阴影投射在满目疮痍的京城中央,是一双完全舒展开来的翅膀。
宝扇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握着,随着翅膀扇起的风势落地,那被扇面遮去了的容貌终于完全展露出来。
他倨傲地昂起头来,零散的月光镀在翅膀上,黑色的羽毛根根分明。
“见吾此羽者,死!”
50
妖狐做了个很长的梦,在梦里,他被神秘的力量召唤到另一个世界去,变成了一只小纸人任人驱使。
那纸人的主人法力高强,能让他附身于纸人之上,随心变化,修习自己的法术。
奇怪的是,这荒诞的梦境还详实得很,他居住的院落,修行的场地无一不是历历在目,其间更有无数有趣的人与事物发生,可谓妙不可言。
甚至还在梦里和一只差点被自己虐杀的鲤鱼精成了好朋友。
大概是梦做得太长,一觉醒来,情节也都被忘得差不多了。
本来做了个梦也无甚可提,但做过了这个梦之后,妖狐不知怎的,却提不起兴致寻找他的命定之人了。
好像是忽然之间,他再也不想在那些美貌女子的身上浪费时间了。妖狐起初觉得奇怪,还是依着往常的习惯去街市与女子搭话,结果却每每觉得兴致索然,关键时刻找了借口溜之大吉。
他左思右想,才想到是这个梦的原因。
妖狐又做了几次断断续续的梦,那梦境变得越来越模糊,他却越来越在意。
世界上会不会真的有这样一个地方呢?庭院流水,明月远山,家家户户门上的鬼灵符咒会在夜里发光,中街夜市人生喧嚷,带着假面走来的女子身姿妖娆,分不出是人是鬼。
妖狐离开了定居多年的城市,独自远行。
他走了不知多少年月,看遍了繁华美景,也见过了爱恨离别,道行自是日益增长,化身为人行走在路上,那面容是愈发俊俏出挑。
但世间似乎的确没有过那么一个地方,若是真有,又怎会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呢?
某日行至荒山野岭,妖狐化作原型栖于老树上,又做了那已多年不曾做过的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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