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一世,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任你曾叱咤风云、富有天下,或是默默无闻、凡若草芥,终究都逃不脱一个“死”字。所分别者,无非是有的人活得长久一些,有的人活得短暂一些罢了。
杨谨才十二岁,她想不到几十年之后当自己的生命走到尽头,面对死亡的时候会是怎样的情状。眼下,于她而言,最最重要的,莫过于一个问题,即“我从哪里来”。
她记事之后,听红姨说起过许多次,红姨说她的母亲原来曾在京师生活,生下她之后就因为体弱不堪,不幸故去了。红姨从来没对她提起过她的父亲是何人,更没提起过她的父亲在哪里,以至于杨谨长到了七八岁,看到村人家的孩子唤自家的壮年男子“爹”,她才知道这世上除了母亲之外,还有“父亲”这样的至亲存在。
杨谨很懂事,红姨不说,旁人不提,她便不问。但不问,不代表她不会想。比如,当她看到旁人家的小孩儿被父亲领着买饴糖吃、买竹哨玩的时候,她就会忍不住想象自己的父亲是怎样的模样。
再比如,长大了一些之后,她回想自幼所吃过的“胎毒”的苦头,再想想并没见过别的小孩儿也如她似的遭过这样的罪,她的心里就不由得生疑:为什么她自襁褓中就会身中奇毒?奇到非要经年待在药婆婆的身边,由她亲手医治,内服、外敷用了无数的药,经历了那么多的痛苦之后才得痊愈。
后来,她习武日勤,学医的功课也是一日重似一日,这使得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而今,她伏在树上不过一刻钟,所见所闻就足以颠覆她之前十余年的认知。
柴麒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话之后,就循着杨敏跑开的方向追下去了。
杨谨杵在原地,许久都无法回过神来。
之前杨敏同柴麒的对话,在杨谨的面前,揭开了一重大幕,让她惊觉她是怎样的存在。
掌门说,她的亲弟弟之死于自己有关。别说掌门的亲弟弟了,就是掌门本尊,杨谨也不过才认识半年多点儿。所以,掌门的亲弟弟之死,必定与自己的身世有关。
身世……
杨谨细瘦的身躯一抖:在红姨的口中,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这世间最美丽、最善良、最温柔的女子,她绝不会做什么恶事。那么,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吗?他……他是不是一个杀人越货的坏人?
杨谨的心凉了半截。有一桩显而易见,却屡屡被她忽略的事,即,她从没见过亲生父亲,她和她的母亲是不是……被抛弃的?
她的脑中猛然蹦出曾见过的村里男子打骂自己妻子,几个孩子在旁边吓得大哭的画面来。
自己的亲生父亲,是不是也是那种粗鲁、没见识,只知道对妻儿撒气,并且还在外面惹事伤人的人?
杨谨使劲儿晃了晃脑袋。她绝不认可,自己的生父是那样的人。
秋风萧瑟,夜凉习习。
因为自幼习武,杨谨的体质一向不错。自从胎毒祛尽后,甭说是头疼脑热了,她都极少觉得冷。
可是这会儿,在这寂寥的秋夜中,她竟觉得身体阵阵发寒,整个人从头凉到了脚心。
她仍然傻呆呆地站在原地,脑中盘旋着的都是不久前杨敏和柴麒的对话。她想到了初见柴麒时对方的样子,以及半年多来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柴麒如何对待自己,此时细细想来,那分明就是发自内心的烦恶无疑。
有杀亲之仇,所以掌门她厌恶我,对吗?
还有,庄主和义母是不是都知道我的身世?是不是因为我的身世,庄主每每不喜欢我?
杨谨想了许多。可是这种事,岂是单凭想就能想得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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