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
有几束近乎瓷白的阳光从枝头如瀑布般倾泻下来,顾双城向车窗外看过去,只是一眼,就看到了赤色的屋檐,金色的牌匾,明黄色的光圈四处悬浮,她眯了眯细长的眼睛,整个街头被笼罩在浓浓的阳光里,街头的行人或站或坐,或独自一人徜徉,又或三五成群的勾肩搭背。
“前面的十字路口正堵车呢。”前方就是吴定慧女士的私人诊所了,若是堵住了,必定是又有不少媒体车赶赴“前线”看着呢。“记者怎么又忽然多了起来?”
“已经超过四十八小时了。当初言忱死的时候,言氏集团的发言人也是两天后正式发布死讯的。这些媒体,恐怕是孤注一掷。”顾双城回答道。
连日来微蓝色的阳光已经缓缓散去,眼前的阳光澄澈如没有波澜的一汪静水,顾双城开了车窗,车子从言宅开出来后,一直开得很快,这会儿堵住了,开得缓慢,眼前这数十辆轿车的车轮子缓慢如蜗牛翻身,纷纷化作是在静水之上的一叶叶扁舟,静水浮舟,悠悠前行。
“那束花挺好看的。”顾双城指着一家花店外的一簇又一簇的玫瑰,阮晶晶瞧了瞧前头的阵势,很明显这车且堵着呢,她说:“你要去买花?”
顾双城点点头。她把那瓶龙舌兰香水揣进口袋里,拿起龙舌兰小点心,对阮晶晶说:“你坐在车上吧,我买完花自己走过去,这最起码得等半个多小时。我想她了。可能她已经睁开了眼睛,等我回去呢。”
“我必须陪着你。”阮晶晶也下了车,两人穿过一片片停滞不行的扁舟,向那花海走去。
与顾双城推断的完全一致,私人诊所外的记者已经越来越多,他们且都是参照着当年言忱过世时候的光景来的,等得就是一篇正式的死讯通稿。
诊所里的医生护士们透过玻璃窗一看,那记者乌压压一片看得人心头慌慌,于是便有没见过世面的小护士就纳闷的说:“见着心急的,没见过这么心急的,病人家属不得气死吗?一大帮人就等着看她什么时候死哩。”
“嘘嘘——院长说了,不准议论。这帮记者真是一点善心都没有。两天都没消息,那就是没事儿啊,还等着。哎。”
“就是,堵了两天了,有时候急救病人过来,这帮记者就一顿乱拍。吓得急救病人差点咽气了。”
“不说了,不说了。她,那个她,醒了吗?”
众人摇头,若那个她醒了,这帮记者早该自行离去了。
护士们小声议论了一翻之后就各自工作去,每个走廊里都有推着小推车的护士,换班的时候又到了。
小推车上放着各式药水和针头,推得快一点的时候,就会发出轻轻的碰撞声,那碰撞声通过走廊里的阳光这么一传播,袅袅地那般落入梦里来,就像是银铃般清脆的声响——言战在沉沉的梦里听见了这声响,她的手指动了两下,嘴唇也动了两下,最终,那银铃声让她觉得分外刺耳,她睁开眼睛,一室的阳光澄白澄白的,所有的一切,都笼罩在光里——无所遁形。
“双城……双城?”言战看见蹲在地上玩玩具的【双城】,她在阳光里,穿着浅白色的裙子和深棕色的小皮鞋,她叫她的名字,她唤她过来,【双城】却只是自顾自的玩着,偶尔回过头来冲她笑。
在阳光里,她冲她笑着……她笑得弯弯的眼睛,她的眉毛,她的鼻子,和她的唇,她就像平时一样站在那儿冲她笑。
“双城……”言战喟叹似的又唤了一声,【双城】站起来,她放下了玩具,就这么看着言战,又冲她笑,喊着,姑姑,姑姑。
隔壁病房的连如白和陈祁东已经两夜没睡,阳光从云头穿下来,落满室内,陈祁东揉揉眼睛,他走到窗边,听了听正门口记者们的动静,“这群记者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沈嘉盛压着,不让出声。”连如白打了个哈欠,“现在言战的民意票正在回升,不是有人打趣吗,说这些人肯投票给言战,就是因为她反正都‘死了’,投给她也无益。”
“你困了就休息一会儿。我也要休息一会儿了。”陈祁东最后看了一眼账目之后就摘下眼镜,靠在病床上睡了。
门外的保镖也开始打哈欠。
顾双城捧着一束花,提着龙舌兰小点心,从诊所的地下车库里头的应急通道进到医院里的,护士门看到她,都笑了笑,顾双城也破天荒的开口道:“你们好。”
她大步向前走着,阮晶晶便大步朝前跟着,两人步伐松快,很快就到了言战的病房外,锦绣见她们回来了,就问:“宅里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一点小事而已。”顾双城冲锦绣露出了一个明媚的微笑,锦绣摸不着头脑,不过也肯定了是没出什么大事,她开口道:“三小姐一直睡着。”
顾双城点点头,她正要轻轻的拧开门把,却发现门把是松的,门是掩着的?
“你刚才进去过?”顾双城问锦绣道。
“没有。”锦绣回答道。
顾双城立刻推开门!门一开,病床上空空如也。
一室灿白的阳光,唯不见此刻应该躺在床上的言战。
“言战呢?”阮晶晶低声一问。
顾双城没出声,她走进病房里,走到病床前,摸了一下被子的温度,她看向已经燃尽的醒神香已经只剩下一簇灰烬,她又走进内室的洗手间和小厨房,伸手拨开洗手间内的浴帘。
没有言战。被子已经冷了,人已经走了好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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