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晌午还是晴好的天气,到黄昏却渐渐沉了起来,低低的铅云笼罩着楼阁亭台。狂风肆虐,肆无忌惮地穿梭于深深庭院之间,引得落红满地。羊角灯随风剧烈的摇摆,忽明忽暗。不一会儿,便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悄然落在梧桐蕉叶上,点点滴滴,如泪洒阶前。
雨霏自蒲团上缓缓起身,伫立廊上,伸出手去接那屋檐上滑落而下如丝般的水珠儿。清寒透幕,暮色黑,各处都暗了下来。翠微拿着火折子点燃了佛堂内几只剩半截子的白烛,昏暗朦胧、摇摇欲灭的烛火在斑驳的土墙上映出两个茕茕孑孑的背影,伴着淅沥的雨声,教人更觉凄凉。
这小小的佛堂坐落在祠堂北面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里面供奉的都是府中身份卑微的妾室的牌位,这些女子生前不得靠近祠堂半步,死后也不能葬入祖坟,只有牌位被杂乱无序地堆放在了这间简陋破败的佛堂内。争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最后都只能化为这牌位上王门某氏几个不起眼的小字,灵魂却因此也被牢牢禁锢在了这深宅大院中,永远不得自由。
一阵风吹过,吹熄了银色烛台上明灭不定的烛火,翠微不由得缩了缩肩膀,搓了搓已经冰凉僵直的双手,低声劝道:“殿下衣着单薄,还是快些进来吧,看白冻坏了身子。”
雨霏转头浅浅儿一笑,柔声道:“跪了这半日,脚都酥麻了,在这儿略站站吹吹穿堂风清醒清醒也好。”
翠微环顾四周,除了摆放神主牌位的榆木平头案以及两个破旧的稻草蒲团,四周皆是空空荡荡的,确实再无可以歇息的地方。梁上的蜘蛛网随风垂落下来,腾起一圈灰土,教人止不住咳嗽连连。
半晌,方听得雨霏低声幽幽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翠微抬头看了看天色,犹豫了一下方答道:“怕是已近亥时了。怎么都这会子了厨房还没送晚饭过来。该死的,中午三催四促才送了些馊的过来,这会儿就干脆拖懒耍滑。都打量咱们是好欺负的嘛。”说罢,便要出去找人理论。
雨霏因劝道:“府里这些人拜高踩低,更红顶白惯了。不过是一顿饭罢了,你又何必去自讨没趣儿。反正我这会子也吃不下,倒是委屈了你跟着一起挨饿受冻。”
翠微正色道:“奴婢的身子骨实,就是饿上一天又有什么打紧的。只是您哪里受得住。奴婢还是偷偷溜去大厨房里瞧瞧,找些可下咽的回来。”
雨霏苦笑道:“这会子想必厨娘都已经歇下了。火是冷的,菜、米也都锁起来了,你就是自个儿动手怕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更何况院门口有人守着,你又怎么出的去呢。咱们在这儿不知要呆几天,还是先忍一忍,省点力气吧。”
翠微长叹了口气,走到供桌前拜了三拜,遂在贡品里捡了又捡,才挑出一个还算齐整的苹果,用帕子使劲擦干净上面沾染的灰尘,递与雨霏道:“这儿简陋,只有这玩意暂且还能果腹,殿下今晚就将就将就,明日奴婢定想办法出去弄些像样的来。”
雨霏微笑着接过,柔声道:“难为你了。我看这苹果咱们一人一半,暂且过了今夜再说。”说罢嘎吱咬下一半,将另一半硬塞进翠微手里。翠微推辞不过,也只得接过细细嚼了。
一时风寒露重,虽然入春,到底还有些凉,冷风顺着破了洞的窗纸一股脑钻了进来,雨霏身子微颤,不由得打了两个喷嚏。
翠微见状忙上前关紧了虚掩的门窗,愧疚道:“都是奴婢不好,应该带些厚实的被褥衣衫过来。”
说完脱下湖绿色山水纹外裳,欲披在雨霏肩上,自个儿身上却只剩下一件单薄的雪纺中衣,急切道:“殿下快披上,当心着了风寒。”
雨霏摇手笑道:“哪里能有那么娇嫩。你且靠近些,咱们俩挨在一起就暖和了。”
主仆二人遂紧挨着跪坐在蒲团之上,静听风声与雨声。不知又过了多久,雨霏只觉着寒气自脚底渐渐地涌了上来,一点一点啃噬着四肢百骸,膝盖也隐隐作痛,似被尖细的钢针扎着一样。抬头看着香案蜡台上那忽明忽暗摇曳的烛火,不知何处的更漏残声敲碎了静寂的长夜,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仿佛在若干年前自个儿曾经来过这里,也是这样的寒夜,也是这样的冷雨,也是这样饥肠辘辘跪着,瞪大了眼睛坐等天明。少不更事就是如此,好似只要喜欢二字,就抵得过之后数年的辛苦与挣扎。然而当女子将所有的心思都投注在男人的身上,便会越来越低,越来越卑微,直至堕入尘埃。都说人情薄如纸,可世家大族里男子的情意便比那纸儿还要薄,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
身旁的翠微低垂着头,有些昏昏欲睡,均匀的呼吸声让人没来由的产生了片刻宁静的错觉。忽的听到两声轻轻的叩门的响声,雨霏忙推了翠微几下,低声道:“快醒醒,这地上湿冷,若睡过去了反倒容易着凉。”
翠微用帕子揉了揉眼睛,如梦方醒,眸子迷蒙道:“奴婢倒睡迷糊了,方才仿佛听见有人敲门似的。”
话音未落,似是回应她的一般,又传来几声低沉而清晰的叩击门棂之声,翠微惊得身子就是一哆嗦,这才彻底清醒了过来。忙将雨霏挡在自己身后,眉头紧皱,双手在袖中暗暗攒成了拳头,却觉着手心里全是冷汗,强压下心中的惧怕,高声道:“我们只是在这儿跪经,不知打扰到了哪路神仙,还请宽恕则个。若是冤魂孤鬼,且莫要躲在暗处害人,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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