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兰走过来倒了杯热茶,捧在手中,道:“真的有,连翘说是一种耐寒且治疗腹痛很有效的药……嗯?连翘,你怎么了?”瞧着大半个身子都探进床帐的连翘,绫兰不由有些疑惑。
绿萝这才注意到连翘的举动,刚要恼,却见她忽然转身一把扯住了自己的胳膊,一脸惊怕,连怀中的药草掉地都浑然未觉,语无伦次地问道:“姑姑,这是娘娘的床榻?娘娘一直睡在这里?睡了多久了?多久了?”
绿萝见她的神情,知晓她不是在玩闹,刚要问怎么了,连翘却放开她的胳膊从床榻上抱起那件娘娘昨日穿过的大氅,捧起来嗅了嗅,面色霎时惨白一片。
绿萝和绫兰相视一眼,都是一头雾水,绫兰不解:“连翘,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连翘抬起头,双目泛红,眸中溢满了泪水,一把将大氅扔到她们怀中,“焚夭啊,床榻上,大氅上,全是焚夭的味道!你们没有注意到吗?!”
绫兰和绿萝二人不约而同地抓起大氅闻了闻,确是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但她们并不懂医理,哪里又晓得这是什么。
绿萝问道:“焚夭是什么?”
连翘静静的看了一脸茫然的她们片刻,抹了把脸上的泪珠,颤声道:“焚夭是……打胎药。”
绿萝和绫兰蓦地僵住了。
“焚夭再无别的功效,只可以打胎,若是怀娠者吸入足够的量,便会顷刻间流产,大氅上焚夭的味道很浅,可是你们……也没有人察觉到娘娘有孕了吗?而且宫中每十日不是会有太医来诊平安脉吗?”
闻言,绿萝想起近日贵妃娘娘的嗜睡,忽然双腿一软,直直倒在了地上。
第六十三章
亥时已过半,迎凤楼点燃了除夕夜的第一簇烟花,宫女们上前打开了二十四扇雕花宫门,以便于殿中众人观赏烟花。
身穿红裳广袖的舞姬们鱼贯而入,随着欢快的声乐翩翩起舞,胳膊举向半空之时,殷红的广袖徐徐滑落,露出白嫩如藕的手臂,大朵大朵五彩斑斓的烟花在如墨的夜空中炸开,将整个迎凤楼衬的亮如白昼。
众大臣一起举杯敬酒,高座上的钟衍唇边衔着一贯温润的笑,一手执着酒杯,另一只臂弯中环着娇羞温婉的柳明珠。
一杯饮罢,坐在他身侧的莫许接过他手中的酒杯,笑嗔道:“陛下,已经第三杯了,今夜不能再饮了。”
钟衍转眸看向她,微微一笑,“好,都听皇后的。”
“呵呵……”莫许掩唇浅笑,眸光亮亮的,似是很开心,剥了个枇杷送到钟衍唇边,顺势依偎到他身侧,娇声道:“陛下吃个枇杷吧。”
钟衍面色无常,微笑着张口含住了唇边的枇杷。
驸马莫狄见状,站起身哈哈大笑,“帝后恩爱,当真是楚国之福啊!”
众朝臣忙不迭的随声附和,恭贺赞美之语不绝于耳,依偎在钟衍身侧的莫许小脸微红,嗔道:“大哥!”
莫狄难得在帝都过一次除夕,今夜兴之所至,多饮了些酒,此刻酒劲正好上头,瞧见自家妹妹娇嗔的样子,又哈哈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害羞了!”
陛下在笑,长公主在笑,驸马也在笑,众朝臣自然也随着笑了起来。
一阵高比一阵的笑声,甚至盖过了外头烟花炸裂的声音。
夜已经很深了,迎凤楼接连不断的烟花仍旧没有照亮偏僻的桂宫,只是却能听到不断的嘭嘭声,那是烟花炸开的声音。
慕晚这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个除夕夜,忘不了在她耳边不断响起的,那一阵一阵,烟花炸开响彻天际的嘭嘭声。
她趴冷冰冰的红木地板上,腹部的绞痛一阵一阵翻涌上来,拉扯着心口也疼的死去活来。
烛台打翻在她手边,白色的蜡烛未熄灭,还在燃着,明晃晃的烛光映射在她惨白的脸上,也将她身下渐渐蔓延开来的鲜血照的格外红。
浓重的血腥味席卷了她的鼻息。
她清晰的看见汗珠一滴一滴从她额上滑落,融进身下殷红的血中,她的衣裙都已被鲜血浸湿,滚烫的血,灼的肌肤似是在被火烧,下唇逐渐被她咬的血肉模糊。
像是有一只手在腹部撕扯,血肉筋骨、五脏六腑皆在那手掌之中,然后一点一点,一寸一寸,被捏烂撕裂,化成一滩血水流淌出来。
又像是有千万把刀,在里头来回切割搅动,把她的脏腑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再切割,直到剁碎,只剩下猩红的血,慢慢侵蚀她的鼻息和双眸。
她原以为自己会痛死过去。
可是并没有。
死去的,是她的孩子。
那个来时她未能察觉,走时痛彻入骨的,她的孩子。
她的孩子就死在那一夜,而他的母妃,也死在了他离去的那一刻。
她所有的爱和信任,同她的孩子一起死去了。
死在了昏暗,死在杂乱的桂宫,死在迎凤楼上空流光溢彩的烟花里,死在他父皇对其他女人的温言浅笑里,死在他父皇一殿朝臣的欢声笑语中,死在楚国上下欢天喜地庆祝的除夕夜里。
死在他母妃的绝望挣扎中。
喜欢何以久欢颜请大家收藏:(m.baiduxs.cc),百度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