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庭道:“你放心,这件事情是上头大人们应该考虑的事情,不是咱们应该考虑的。”
方生点头:“这倒也是。”
说什么来什么,下午谢庭看完折子回家,在自己巷子旁边看到一个清瘦的人影正在搓手,看起来是站在这里时间长了,头发上都落了一层薄薄的霜雪。
那人见到谢庭急忙行礼:“谢大人。”
看着那人的样子,谢庭就算是再迟钝也明白了那人是要来做什么的,他刚想驱逐,看到那人睫毛上挂着的冰花又心生不忍,打开自己院门道:“不要在外面杵着了,进来吧。”
屋子里面也不暖和,谢庭动手将卧房里面的暖盆搬到花厅,动手点着蹲坐在火盆前搓着手,
那人看着谢庭这一番动作有些懵,这不应该是这样啊。
谢庭暖够了手,回头看到那人:“对了,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那人恭恭敬敬行礼:“学生叫兰洺,青州人氏,今年十六岁。”
“十六岁?”谢庭瞥了他一眼,确实很小,脸上稚气未退,还是孩子的模样。
兰洺凑到跟前:“正是。”
谢庭摸摸自己的脸,说起来明年自己也二十四岁了,正好是本命年,命中坎坷,应当正好是在这一年。
谢庭看着兰洺:“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我……”
“我……”
准备了一肚子的话突然全部卡在嗓子眼,兰洺说不出半分话来,最后结结巴巴道:“学生,学生听闻谢大人……是青州的。咱们,咱们算起来也是老乡……”
“你找我没用。”
兰洺听了这话涨的满脸通红结结巴巴道:“是……是……是这样,啊!不对,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谢庭苦笑一下子,看着那个孩子的手,手上有层薄薄的茧子,十根指头倒有七根上面起了冻疮,青青紫紫的让人不忍心细看。
谢庭无意间看到自己小指,上面有黄豆大的几个疤痕,便是那年他来京都应试,身上贫穷买不起炭火,生生冻烂之后留下的疤痕。
谢庭把那句你出去吧,以后不必再来咽下去,坐在椅子上看着那个局促不安的孩子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犹豫了再犹豫之后还是开了口:“你住在哪里?”
兰洺怯生生道:“南巷子里。”
果然是京都南巷子里面,哪里租房最便宜,就是平时会漏风漏雨露雪罢了,对于家境贫寒的孩子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去处。
“我后面还有几间空房子,你要是愿意,我可以租给你,不过你需要从后门出入。”谢庭凶巴巴的看着兰洺,因为太过紧张不由自主的翻了个白眼。
“啊?”
“啊……啊啊啊啊啊!”
“我不同意,为什么你没有经过我同意就往家里面领人,我不同意。”
元鸣拿了三尺白绫挂在房梁上,脚下踩着谢庭的饭桌,双手扒着白绫:“要么他走,要么我死,谢庭,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自己看着办,你自己看着办。”
谢庭将手中的馒头放在椅子上,又转身出去端汤。
安康从外面溜进来跳上桌子摸了摸元鸣的鞋子,元鸣轻轻踢了他一脚:“下去,下去,不要在这里妨碍我。”
远远听着谢庭的脚步声从厨房方向传过来了,元鸣横着脖子开始号嗓:“不活了不活了,大理寺少卿谢庭抛弃糟糠之妻另寻新欢了,大家都来看看啊。”
谢庭将汤碗放下,汤碗砸在椅子上发出咔哒一声,元鸣闭嘴低下头跟谢庭瞪眼。
谢庭开口:“若是下来,今晚三次。若是不肯下来,今晚自己睡去。”
“好咧。”元鸣从椅子上跳下来,神清气爽,顺手拿过一旁的抹布就开始擦桌子:“我怎样都行?”
谢庭点头:“怎样都行,只要不是太过分就好。”
吃完饭谢庭走到后院,房间里面的灯还是亮着的,那个孩子应当是还在读书,京都那么多来考试的学生,他却唯独想要帮帮这个,兴许是像极了他之前刚来京都的模样,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元鸣从后面给他披上自己的斗篷:“那小孩子有什么好的,生的不如我好看,脾气看起来倒是跟你一个样,冷冰冰的,自己窝在那后面读书。”
“就是这样我才敢放他进来,走吧,咱们也该休息了。”
元鸣看着窝在自己怀里的谢庭,谢庭累极了任凭元鸣再怎么逗弄他都不再回应,元鸣轻轻拨弄着他的睫毛,看着他在自己身边熟睡。
谢庭,谢庭。
谢庭总不爱笑,每日里都是板着一张脸,就连今天哄人都是这样,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元鸣好奇,从指尖伸出探魂丝,一点一点从谢庭眉心之间伸进去。
二十一岁的谢庭板着脸在破旧的屋子中读书,拿着针线慢慢缝补身上破落的地方。
十七岁的谢庭身上背着一捆柴,慢慢走在山路上。
十四岁的谢庭跪在院子里面读书,抬头看着清润明朗的圆月。
十岁的谢庭哭着回到家中说书院里有人欺负他,却被自己的母亲狠狠的训斥了一顿,赶到屋子外面。
七岁的谢庭穿着孝衣,懵懵懂懂看着那口漆黑的棺材。
三岁的谢庭在山上掏泥巴抓兔子。
一岁的谢庭……
元鸣摸着摸着,摸到了一个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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