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辛夷,我们聊聊天吧。”秦湛和她说。
这时候暴风雪已经彻底停下,天上重新挂了太阳,天空像是被洗过一样,蓝得像是一颗值得传世的宝石。
顾辛夷被队长搀扶着走,小声地回应:“聊什么呢?”
秦湛尽可能多得让她说话,从父母说到朋友,从过去说到未来,说到对爱情的憧憬,说到千篇一律的梦想。
她已经开始混沌了,条理不清晰,秦湛还是很耐心地听。
“我想要一个爱护我的男朋友,希望他能用很浪漫的方式,每天都说一次我爱你。”“我有男朋友老顾一定会哭的。”“我相当一个画家,给我爸妈画一幅婚纱照。”
冰雪从人体汲取温度,体力和热量都急速流失,不断有人哭泣,不断有人崩溃,但路必须得走下去。
行至中日登山大本营处,他们等来了救援,直升机带着他们跨过皑皑白雪覆盖的高山。
医疗人员将卫航从他的背上扶下来,给了他一张狭小的病床,秦湛得到了一张椅子。
下了飞机,秦湛被送往急救中心救治,顾辛夷被护士推着在他面前晃过。
她脸色苍白如雪,脸颊消瘦,浓密的睫毛卷起,像是一直折翼的蝴蝶。
次日凌晨,他已经复原,穿了救助站赠送的棉衣去病房看顾辛夷。护士没有拦着他,并告诉他,由于患者求生意识非常强烈,情况好转很快,但多日疲劳让她一直昏睡。
护士大概以为他是顾辛夷的亲属,便把她身上的物品交给他整理。
这些物品不多,一个空了的药箱,一幅画,还有一块白色的染上了血迹的哈达。
照旁人描述来看,顾辛夷上山之前只带了必备的水和零食,登山队只想看看被各地藏民推崇的雨崩神瀑就返程,这些水和零食在路上已经被消耗掉。
秦湛把画展开来看,是一位中年男子,约莫三十岁,捧着哈达向人群走来。
这应该就是遇难的向导了。
秦湛又把哈达捧起来,上头有血凝成的字迹——“雨崩神瀑南侧,2011年4月26日,启明星升至中空。”她记录下来了向导去世的时间,并记录了埋骨之地。
救助中心有一架更大的直升飞机停驻,护士急急忙忙进来替顾辛夷收拾,将病床推了出去。
秦湛也跟出去看。来人是一位风尘仆仆的男子,眼睛地下一片乌青,秦湛第一眼就认出,这是顾辛夷的父亲——他们的眉毛长得很像,浓密乌黑,长在顾辛夷脸上,是凌然的冷艳,长在她父亲脸上,是刚硬顽强。
顾辛夷的父亲将她带走,甚至来不及和人道谢,秦湛想,她的父母一定很爱她。
恰好是救助中心军人都被派出去执行任务,秦湛主动帮这架直升飞机做起飞引导。
灾难过去后,梅里雪山群归于沉寂,雪霁天晴,熏得人暖融融的。
秦湛看着这架飞机飞远,跨越雨崩村上村的天空,在崇山峻岭中消失不见。
他回到病房,将顾辛夷留下的东西转交给警方。
梅里雪山位于横断山脉中,氖焙奏响的横断山脉像一条大通道,来自印度洋的暖湿气流沿其峡谷通道可以渗入山中,病床运动由此加快,天气变暖后,冰川海拔较低的部位开始迅速融化,失去老顾的支撑后,高出冰川长长大片大片地坠落下来,而更高处的冰即使没有塌陷,实际上也在发生变化,会向下移动。冰川不断地运动变化使冰层非常不稳定,就很容易发生雪崩。
同他一起来香格里拉的友人身体已痊愈,兴致勃勃地和他解释雪崩成因,秦湛没有心思去听。
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都已经发生了。
卫航低烧消下去,只是那对杭州来的夫妻情况依旧很糟糕。
在冰雪里昏迷过长,丈夫成为植物人的可能性很大。
秦湛和友人在救助中心观察三天后允许自行离开,离开前,他在病房里和卫航一起接受当地警官的事故调查。
“一死九重伤。”警官做了笔录后这么告诉他们。
“只有八个重伤。”卫航笃定,他已经得知自己的情况,能平静面对已经很不容易了。
警官看了他们许久,叹了口气道:“是九个,那个漂亮的小姑娘听不见了。”
这句解释像是划破空气一般袭来,利刃在秦湛心底切出伤疤。
窗外琼琼雪华,远处银装素裹的世界美不胜收,近处雨崩村牛羊依旧悠闲踱步,炊烟袅袅上升。
秦湛沉默了很久,在警官走出房间后,他跟上去询问:“那这个漂亮的小姑娘自己知道吗?”
“知道。”警官回答,“她耳朵遭受气流冲击,很疼,所以才会在第一时间清醒过来。”
秦湛这时候想起顾辛夷说过的话来——“因为他还要回去见爸爸妈妈。他不可以没有希望。”
他现在好像懂得了。
两日的行走,她要面对的不只是暂时的失明,更有永久性的失聪。
他突然就落下泪来。
一滴一滴地打在水泥地板上。
他已经很久没有流过眼泪了。
从香格里拉出来后,他回到了丽江,再次去了导游儿子开的民宿。
民宿上的灯笼换了一茬,上头画了些符文,晴天里格外明媚。
大学生们纷纷收拾行囊和导游告辞和道谢。
按照计划,他们本应该在一周之前进入德钦,去看太子雪山,但因为导游提出邀请,说自己的儿子一周后会去到飞龙寺,能顺便带他们一程,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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