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元谋没有回答,指尖轻轻敲着桌面。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除了西洋钟和手指敲打桌面的声音,再无其他动静。
那两父子全然不觉这气氛怪异,歪在榻子上的练氏却觉得沉闷极了。
她宁愿听穆元谋和穆连诚东一句西一句地说,也不想要这般安静的状况。
一旦安静下来,她就忍不住胡思乱想。
练氏深吸了一口气,干脆把话题从穆连潇身上转开,道:“连康的那个媳妇,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穆元谋的指尖微微一顿,转眸看了练氏一眼,浅浅笑了起来:“能有什么来历?一个关外女子,连父亲的名讳都不知道,夫人不用把她放在心上。”
练氏有些迟疑,她最初也是这么想的,可越听庄珂说话,越觉得她的教养并不简单。
虽然练氏没有见过关外胡人女子,但京中的贵女们的言谈举止,她看过的可不算少。
庄珂一举一动,不输给任何一个贵女。
若说是这些日子跟着杜云萝学的,练氏有点儿不信,举手投足里的姿态都是骨子里带出来的,不是三个月半年就能学好了的。
庄珂那不知身份名字的父亲,是很认真地教导过孩子的。
练氏想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穆元谋安慰她道:“夫人,就算她的父亲是官宦出身,可她的母亲是胡人,她的身份自然而然就低人一头,三房有这么一个儿媳妇,不足为惧。”
这么一说,倒是平了练氏的心神,她点了点头。
朱嬷嬷在外头通传了一声。
穆元谋让她进来。
朱嬷嬷眼观鼻鼻观心,垂手恭谨道:“敬水堂里请了大夫,听说是大太太吐血了。”
歪在榻子上的练氏整个人跟一条被捞出了水面的鱼一样跳了起来,瞪大眼睛看着朱嬷嬷:“老朱,你说大嫂吐血了?好端端的,她怎么会吐血?”
朱嬷嬷哪知道周氏到底是个什么状况,硬着头皮道:“奴婢听说,世子从柏节堂回韶熙园,再从韶熙园去敬水堂时,都是躺着让人抬了榻子的,许是背伤还很厉害。”
穆元谋和穆连诚交换了一个眼神。
练氏蹙眉,挥了挥手,让朱嬷嬷先退出去。
这几年周氏已经没有再吐过血了,练氏都已经忘记这一茬了,突然听闻周氏又吐了,练氏不禁想着是不是哪里又出差池了。
是谁又在周氏的汤药里放不该放的东西了?
长房重掌中馈,练氏已经夺权无望,又怎么还会再用旧招数,她根本没有再给周氏添过麻烦,那为何突然之间……
练氏吞了口唾沫,转眸看向穆元谋。
穆元谋沉声道:“看来阿潇的背伤很厉害了,他没有回京过年,只怕不是山峪关有事未了,而是伤重不能出行吧?”
穆连诚赞同穆元谋的看法,道:“他待我疏离,大抵也是因为背伤,像从前那样勾肩搭背,他现在的身体未必吃得消。”
如此一想,父子两人都稍稍安心了些。
话又说回来,就算穆连康和穆连潇隐约察觉到了穆连康失踪的真相,他们没有证据,就越不过吴老太君对二房下手。
何况,穆连潇要承爵,有些风吹草动,对长房并无益处。
他们不用心急火燎的,只要一步一步做好准备,机会落下来的时候,就能抓住。
相较穆元谋和穆连诚父子的步步为营,练氏只能干着急。
她有些想穆连慧了。
当时日日在跟前时,练氏次次都叫穆连慧的嘴给气得胸口发闷,喘不上气来,恨不能早早把她嫁出去,眼不见为净。
现在当真嫁了,除了逢年过节回家走亲,轻易就见不到了,练氏反倒是想得慌。
那两父子有什么话都埋在心里,只有穆连慧会跟她说说话,就算不好听,好歹不是大眼瞪小眼地干坐着。
练氏幽幽叹了口气。
想了穆连慧,又不由自主地想留在了北疆的穆连喻。
这一走都两年半了,也不知道吴老太君什么时候能松口让穆连喻回来。
都怪穆元婧那个不要脸的,自己作死,还非要拉上穆连喻。
练氏越想越气,重重揉了揉胸口,这才稍稍好受些。
等到了掌灯时,各房各院的都往柏节堂里去。
不管底下有多波涛汹涌,这顿家宴在面子上还是热热闹闹的。
穆连潇是被抬着进来的,穆连诚瞥了穆元谋一眼,上前道:“阿潇,背伤得这么厉害?”
“能躺着还是躺一会儿,不然痛得厉害,背直不起来。”穆连潇道。
“养伤急不得。”穆连诚劝解了一句。
穆连潇并没有入席,杜云萝原是想伺候穆连潇用饭的,叫周氏给拦住了,让苏嬷嬷过去伺候。
待散了席,周氏送吴老太君回了屋里,出来后,在庑廊下瞧见了徐氏。
徐氏上前挽住了周氏的手,妯娌两人一道往外头走。
“大嫂,连康能回来,全靠连潇,这份情,我心里会一直记着。”徐氏叹声道。
话里有话,周氏听出来了,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他们兄弟且不去说,妯娌相处要讲缘分,我看连潇媳妇和连康媳妇就能说到一块去。”
徐氏浅笑。
韶熙园里,穆连潇躺在内室床上。
延哥儿已经被彭娘子抱回去睡了,杜云萝从净室里出来,脱了鞋子在他身边坐下。
“我还是不放心母亲的身体,”杜云萝勾着穆连潇的手指,“那么大一口血,说吐出来就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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