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赢牧诗装作看不到。赢牧诗仿佛为了报前面被威胁的怨气似的,和姜姬高谈阔论,展望东边荒地的大好前景。“祭宫对东边那块地的期望很大,此地土地肥沃,易守难攻,进可成为第二领地,退可成为避难之所。”赢牧诗侃侃而谈。
姜姬听得很是认真,一本正经地配合着赢牧诗:“如此要紧的地方,从开荒建设之时就要严加小心,务必遣信得过的人留神防备。若是被奸细将那里的地形和我们据点方位图泄露出去,祸事不小。”
阿桑再也忍耐不住,突然间站起身来。子羽吓了一跳,连忙过去要扶住她,却被她摇头拒绝了。“屋里闷,我出去走走。”她艰难说道。子羽伸出的手落在了空处,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鼻子酸酸的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她总是这样拒绝他的照顾,立场鲜明,不留余地。
第二日子羽是被姜姬和阿桑的争吵声惊醒的,那时候天还未亮,正是太阳出来前最黑暗的时候。子羽揉着眼睛出了门,借着正屋燃着的火光,艰难分辨出姜姬和阿桑的轮廓。
“你真的疯了?你现在这个样子,怎好往返奔波数百里,长途跋涉去寻他?他下定了决心要做的事,你怎好阻挡?你绑得住他的人,绑不住他的心。”这是姜姬的声音,“何况你已经娶了南离,他也已经负气嫁给了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他。可起码我要他好好活着。”阿桑说。
“没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他自己选择了这条路,拉都拉不回来。别人又有什么办法?”
“秀秀他……服侍你也算尽心尽力。那些日子,他除了没陪你上床,什么事情没干过?他太天真,想不到你背地里竟然一心盼着他死。”
“住口!”眼前人影交错,一记清脆的耳光声传来,想是姜姬嫌阿桑出言不逊,搧了她一巴掌,“干大事的人,须得心如磐石,目标坚定。你这般模样,叫我如何放心把一切交付于你?”
“心如磐石吗?当年你难道不是也曾心慈手软,留下父亲的性命?你都不曾做到的事情,为什么要逼着我做到?”
“那是个意外!再说,你父亲他……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他早就痛改前非,只可惜仍旧被有心人利用……”
秋天的清晨已经颇冷,一阵风吹过,子羽身子一哆嗦,彻底清醒了。他对姜姬和燕明君那段禁忌的往事并不感兴趣,但是却已经听明白,阿桑思念季秀过甚,竟然不顾身子深重,想偷偷一个人去寻他。想起此去开荒之地,路途遥远,坎坷崎岖,子羽心中就酸酸的不是滋味。在稷下川很多人看来,他和南离都是高高在上、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人,季秀却如同杂草一般,可阿桑却愿意为季秀做到这种地步……
冷风里母女两人的声音继续传来:
“我们这一辈人做不到的事情,我们吃过的苦头,走过的弯路,不想让你再这么走一回。”
“秀秀很乖的,他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是吗?既然如此,你究竟在怕什么?为什么这么赶着要他回来?”
“我想他了。他可以不嫁我,我却不能没有他。”
……
母女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子羽心中越发委屈和愤怒。他不但为自己委屈,还理直气壮地为南离委屈。在他看来,南离为阿桑做了很多事情,然而此刻南离出征在外,生死未卜,阿桑却一心惦记着别的男人。子羽一开始认识阿桑的时候,只觉得她傻,喜欢异想天开,后来觉得她一点都不傻,反而很厉害,结果又发现她根本不如想象中那么温柔,她对子羽过于冷漠,绝情,这也就算了,作为南离排除万难、一心要嫁的妻主,她未免有些辜负南离了。
权利场中,根基未稳的新人如阿桑是没办法胜过姜姬这等老辣的前辈的。她只是凭着血勇之气和不甘之心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罢了。到了后来,姜姬索性借口阿桑有孕在身,身子虚弱,直接吩咐下去,给她禁了足,堂堂新任村寨首领,连下地视察都不能。“你别忘了,我不但是前任村寨首领,还是你的母亲。你听我的话是理所当然的。”姜姬道,“若非你这次做得太过分,我也不至如此,在人前人后削你的面子。你只需在家安心养胎,等到生下女嗣来,我自然会把这些东西都还给你。”
姜姬拄着木杖,重新回到日常起居的大屋里了。她的步履有些沉重,行走间带着一丝蹒跚。她早已不复壮年,却还要为女儿的这些破事操心,监督着她不走弯路,逼迫着她按照自己的既定方针行事,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子羽却仍然站在门口,出神地望着外面。他在等阿桑回屋休息。但是一直等了很久,都听不见动静。黑暗渐渐散去,开始起雾了,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朦胧之中那个属于阿桑的人影在院子里一动不动。子羽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他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阿桑?”他试探着叫了一声。
阿桑背对着他,身子颤动了一下,却没有回身看他。
子羽绕到她身前,发现她脸上大片大片的泪痕和被泪水打湿了的衣襟,心中的委屈愤怒不平之意立即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曾经嫉妒着她,佩服着她,暗恋着她,然而如今的她显得脆弱迷茫,柔弱无助,却教他心中平生第一次生起一种怜惜之意。
子羽开口的时候自己都吓了一跳,连他都不能原谅自己当时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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