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姬眼中精芒一闪,不动声色道:“怎么会没办法呢。事在人为,总是有办法的。事到如今,我须向你坦白一件事。”
“什么事?难道阿桑跟季秀……”南离下意识地问道。
“是关于你们的婚事。其实一百头猪、一百只羊的聘礼,已经有些委屈大祭司的身份了。但是姜家还是拿不出来。我知道你母亲的意思,定是瞧见当年为荷露给青叶下聘之时,我送出五十头猪、五十只羊的聘礼,故而才要这么个数。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已经不比从前了。”姜姬言语恳切地说道,“从前为荷露下聘时,我年纪尚轻,能弹压住人,精力也足,又想着就荷露这么一个女儿,自要把此事筹办得热热闹闹,故而不惜挪用了姜寨的公产。想不到后来又认回了阿桑。如今我的精力,大不如前了,那些年轻人又年轻气盛,不大听我管。上一次为荷露下聘,还被当时的大祭司拿住当了把柄,拿捏了我许久,如今是再经不起这么折腾了。”
南离默然无语。姜姬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也明白,无非是在暗示他,阿桑本人并不是非他不可,姜家也并不打算为了娶他,冒着姜姬被弹劾的风险,出多少聘礼。
南离顿觉很是委屈。他从小就在众人的艳羡和赞美中长大,婚礼本该是他想象之中,一生最荣耀最美好的时刻,想不到天不从人愿。
南离突然又想起阿桑的父亲燕明君曾经跟他说过的话。燕明君跟南离说,南离本身的条件很好,却因毫无保留地对阿桑好,已经好到不能再好,导致到了最后,没有更多能够吸引阿桑的东西。这是何等的悲哀!
姜姬并没有给南离过多思考的空间。季秀捧着一盆滚水走进了阿桑的房间。南离立即紧张起来。他冲过去,刚想推开季秀,季秀已经弯下腰,轻声向阿桑说道:“我来为你清理清理。”
阿桑第一次来癸水,就是季秀帮忙打理的。那个时候阿桑、季秀和燕明君三人挤在一间阴暗潮湿的茅草屋里。阿桑发现自己的下身在流血,以为要死了,哭着告诉季秀。季秀一下子红了脸,却在燕明君的指点之下,来到姜寨,从一直仰慕他的女孩蒲柔那里,讨要来一些特制的草木灰。
南离自然也知道这些过往。那时候他还没当上大祭司,祭宫里的这些阴暗龌蹉的事情跟他没有关系。他在阿桑的眼睛里,纯白如暇,纤尘不染,又温柔深情。那时候阿桑以为南离是昊天派来拯救她的神使,什么烦心的事情都将给他听,从不避讳地告诉他,她跟季秀之间那些细水长流的过往,那些其他人无法替代的深厚情谊。南离那个时候心中嫉妒得快要发疯,面上却一派温和无害,甚至还别有用心地跟着阿桑,一起叫季秀“秀秀”。
只是现在,南离却不用掩饰太多了。他的伪装已经被阿桑识破。
南离一个箭步冲到季秀身前,头也不回地说道:“让我来。”
季秀面对着稷下川身份最为崇高尊贵的大祭司,并不知道胆怯是什么。他实在见过南离太多回窘迫失控的样子。
季秀看了看南离身上纯白色的狐裘,轻轻笑了:“大祭司身份尊贵,自幼养尊处优,会打理这些吗?仔细血迹污了您的衣服。”
南离一下子被问住了。若论女子来癸水时服侍的经验,他显然没有季秀娴熟。南离和阿桑来往近两年,阿桑根本没有来过癸水,南离再怎么医术精湛,却毕竟才十几岁,也就没想过这些事。现在想来,或许他该早些为阿桑调理身子的,宫寒并不是什么小事。
姜姬就站在不远处望着他们,到了这时候,却突然开口说道:“季秀,让南离来抱阿桑吧,你把榻上的东西换了就好。”
季秀面容平静地应了一声,看着南离脱掉了那件纯白色的狐裘,将阿桑从榻上抱了起来。季秀注意到南离脖子上那个很深的已经有些发红的牙痕,又注意到阿桑的头靠在南离的左肩时,南离面上一掠而过的痛苦之色。季秀知道南离的左肩是受了些伤的,因为这是他亲手打的。不过他什么也没说。
南离紧紧抱住阿桑,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住季秀的动作。他打算接替季秀做这些事情,他可不能容忍阿桑在来癸水的时候由另一个男人负责照顾。他看到季秀掀开厚厚的被子,席子的上面却横七竖八地铺着一些干枯的树叶和茅草,那树叶和茅草上都沾满了血,当下心中就是一紧。
“你们就给她用这个?”南离涩声说道。他依稀记得,从前祭宫的那些女神官们,癸水来的时候,最喜欢用的是丝绸。因为自他把女神官们赶走之后,祭宫中素色丝绸的耗费量一时锐减。
“平日里荷露用的是草木灰和干净的布条。”姜姬说道,“不过阿桑这次太过汹涌,布条不够用了。往后你服侍她的时候,多准备些布条也就是了。”
南离赶紧应了一声。这个时候姜姬还肯说以后如何如何,这让南离多少感到有些安慰。
姜姬想了想又道:“我年轻的时候,都是自己洗布条的。荷露也是如此。不过阿桑身体太寒,若苍说她来癸水的时候不能沾冷水,只怕此事……尚需季秀代劳。”
季秀刚刚应了一声“喏”,南离却已经开口道:“此事交给我便是。季秀早晚要嫁人的。”
这时候躺在南离怀里的阿桑突然开口,她的声音多少有些疲惫和厌倦:“你还是这般容不得秀秀。他若嫁人,你须为他寻个最好的妻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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