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过一个荷兰画家画的向日葵,他用的颜色灿烂极了。”他说。
“那是梵高。”我对他说,“他很可怜,活着时没能成名,穷困了一辈子。可是在去世后,受到了推崇,特别是他画的向日葵。”
“他活得久吗?”他问道。
“他去世得很早,就像许多天才一样。”我没敢告诉孩子,梵高是发疯而死的。
“我真不明白,”他有点难过,很困惑的样子,“他的画那么有生命力,那种颜色让人看过一眼就忘不了,他应该是个很有热情的人,为什么还会早死呢?”
“他或许很有热情,那是在创作的时候。他的生活贫困,孤独,没有人认可他,而他把自己的才华全都贡献给他的作品,在画里倾注了他的生命,所以他自己很早就衰竭了,先是j-i,ng神,接着是身体。那些真正的天才,我想他们是带着使命而来的,因为他们被赋予了常人没有的才华,就像梵高要画他的向日葵。但是要完全发挥超常的天赋,他的j-i,ng神、身体、生活都要承担比一般人重得多的负担,甚至严重透支,才能把你感受到的震撼带到人间。”
李似懂非懂的听着,我摸摸他的小脑袋,“所以,当个普通人是幸福的,记住不要让自己在任何一方面透支,不要死撑,不要试着超越极限。如果有人逼你这么做,你要反抗并且保护自己,只有健康才是最美好的。只要身心健康,你就是自由的。”
李认真地听着,但是还在为他喜欢的向日葵的作者伤心,我怀疑他能不能听懂这通大道理。他说:“向日葵能开很长时间,总是迎着太阳。”
“有一种花和它完全相反的,你有没有见过。”为了引开他的注意力,我对他讲起了昙花,“只在夜间开放,从花开到花谢,只有短短两三个小时。它见不到太阳,然而洁白芬芳,美丽无比,如同月光下的仙子。”
李听得出了神,“林医生,您讲的真好听,我从来没见过昙花,它是什么样子的?”我拿起纸和笔,试着想画出来,但是我的画技实在不怎么样,我很惭愧不能画出自己描述中的那种仙姿玉貌,但是李已经很满足,他把画看了又看,说:“我将来想看到它。”
“一定可以的,你还那么小。”
李说话时间一长就累了,我让他继续休息。这些天他的食欲明显恢复,这是好现象,我还有许多谈话要进行,但是保持节奏是必须的,他得充分的休养,才能应付比较激烈的回忆。医院里很平静,克莱娜没有来,也没有打电话,但我仍然有预感,接下来一段时间会面临困难。这里是英国,中国人在此地是弱势的,我的祖国正处在动荡中。诺尔顿医生是德国人,而克莱娜,我想起她用德国话骂人,她会不会也是德国人,我可能想多了,但这会仅仅是巧合吗?
下午,我接到了电话,是李的父亲,他的英文流利,在知道我是中国人时,他礼貌地表示高兴。他后天会飞到伦敦,下飞机后马上到医院。从声音上来听,他是个很j-i,ng干的中年人,没有什么废话。他询问李的状态,我说李头脑清楚,但是有焦虑的症状,我正在设法使他稳定下来。
“只是焦虑吗?”他问道,语气有点怀疑,“克莱娜小姐告诉我,他病情很严重,需要医院的高度重视。”
“是很严重,他受到很大伤害。不过请放心,我们会尽力治疗他,这里每一位病人都受到重视。”
“好的,见面后请您对我详细说明。”
他挂断了电话。他说话的口气给人一种主观果断的感觉,像是常常发号施令。我找出李入院时的表格,应该是克莱娜填写的。上面写着,李的父亲在北平市政府担任某部门的政职。
我考虑是否该让李和他的父亲见面,此前,李曾经那么排斥见到他的父亲,甚至希望他不要来英国,但那是刚入院的时候。明天我和他谈话后再做决定吧。李在这里很孤独,他需要亲人的信任和帮助。病人之间也会交谈,但是他们互不关心,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快到下班的时间,西格小姐说有事找我。她入院三个月了,可说话的时候还是不停的东张西望,很慌张的样子。她三十五岁,没有结婚,总是担心受到男人的s_ao扰。因此她天天梳着老式的发髻,把胸部用布条缠平,然后穿上密不透风的衣服。最后,她开始在街上躲避行人的目光,吓得不敢出门,被家人送进了医院。
“我的姐姐想接我出去,说住院费太贵了,您不能同意,”她对我说,“她的丈夫总是盯着我看,对我心怀不轨。”
我不得不耐心地和她谈话,从她最初开始厌恶男人的源头谈起,一个小时后她承认自己是因为被第一个交往对象嫌弃并抛弃,才会逐渐产生妄想。这样的谈话进行过好几次了,每次到了最后,她都是用混杂着哀求和仇恨的眼光看着我,生气我打破了她的妄想。但是事实上,没有人在看她。
“您的提问就像一层一层在剥我的皮,”她说,“像剥洋葱一样,您是个残忍的人。”
“可是您现在终于意识到,用布条缠住自己又热又透不过气来,并且打算换个发型了。”我鼓励她,“我会和您的姐姐商量,再给您一些时间,现在去睡吧。”
她走了,大多数怕出院的病人常常比吵闹着说自己没病的病人要接近正常,因为他们内心知道自己病了,而且很脆弱。我想到李总是躲在被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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