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结束中午的应酬,刘勉特地吩咐秘书推掉晚上的饭局,回公司任劳任怨地给糟心的小公子讲道理,明利害。刘勉一直对石故渊对郑稚初的态度颇有微词,说石故渊保护得太好了吧,也没见石故渊怎么和颜悦色,两人仇敌似的见面就眼红,尤其是郑稚初,全然不懂尊师重道;说放任自流吧,君不见石故渊把郑稚初捂在手心里,偶尔翘起指头开条缝,给他看看世界,那手指还在郑稚初头顶上虚虚搭着,稍有点风吹草动就赶紧合上。
刘勉把这种畸形的关系归类到兄弟恩怨,自动编写了一出渴望获得关注和承认的小弟,与不善表达情感的大哥之间的lún_lǐ大戏,于是跟郑稚初提到石故渊的时候,不免帮他说了几句好话。
郑稚初照旧不买账,细眉细眼地睨他,问:“这些话,是你说的,还是石故渊让你说的?”
刘勉说:“是我发自肺腑的。”
郑稚初翻个白眼:“我和石故渊怎么着,关你屁事儿?那许萍是你亲戚啊还是她威胁你啊,让你这么费心?”
刘勉苦口婆心地说:“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是石总交代的,小公子啊,咱就别闹脾气了,你知不知道腾空现在在市局那儿是挂了号的,石总脖子上一直架着刀呢,这些他都不跟你说……”
郑稚初火气猴似的蹿到头顶作威作福,一拍桌子,嗓门趴猴背上,跟着蹦去了天花板:“这不跟我说那不跟我说,到头来反倒全是我的错了?你们一面拿我当小孩,一面又让我赶紧长大,光知道拔脖子,不知道垫土,我他妈长颈鹿啊,还就不信了,有啥不能告诉我的——你给我听好了刘勉,就是石故渊在我这话也照说!腾空它从头到尾都是我老郑家的东西,和他石故渊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最后拍板定案的是我郑稚初,不是他!”
刘勉心里堵得慌,冲动之下说:“还不是怕你乱合计,而且都是老早前儿的事儿了,石总不想把你扯进来……”郑稚初一瞪眼睛,刘勉连忙又说,“你要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号子里有个叫徐立伟的,蹲好几年了,最近突然翻供,告我们石总杀人,还找他顶罪,石总可能觉得这是私事,跟公司不相干……”
郑稚初惊愕地说:“你说谁,徐立伟?”
刘勉没料到他这么大反应,说:“是啊,怎么,你认识?”
“c,ao他妈的!”
郑稚初低声咒骂,起身抓起外衣就跑。刘勉不明所以地叫他,郑稚初头也不回地说:“少他妈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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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稚初几乎用逃的,把自己气喘吁吁地塞进车子里,钥匙几次拧不着火,气得他狠狠砸了下方向盘,空旷的停车场发出汽笛的惨叫声。
他点上烟,大口大口地将气体送进肺里,香烟转眼变成烟蒂;一手按下了石故渊的号码。“接啊,接啊……”他在心里焦急地念叨着,却事与愿违。
他早就忘了这个人——徐立伟——于他而言是无足轻重的蝼蚁,郑稚初生而拥有财富,财富造就名声,名声提供傲慢,傲慢既是目下无尘。他自幼饱读水能载舟的传言,可没有生于忧患,必然死于安乐,那传言被忽略的后半句如今因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开始反噬——石故渊跟他说过,他知道他所有的行动,知道他找过徐立伟,知道他调查对他不利的案子,知道他恨他,知道他厌恶他,也知道他崇拜他,更知道他爱他。
石故渊知道一切,却无所作为,哪怕是一句怨怼,郑稚初也没从他的嘴里听到过;石故渊不曾阻止他,甚至是报以鼓励和纵容;郑稚初不寒而栗,这样的石故渊不像一个有血有r_ou_的活人,他更像是一缕幽魂,冷眼旁观,无权c-h-a手,无力改变。
天下为庸人无咎无誉,做个庸人最好,但郑稚初的原罪就是他的出身,祖先世代的堆砌使他注定不能是个庸人;而石故渊,在他想活下去的那一刻,就告别了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赞誉。
郑稚初摇下车窗,将烟头撇出去,千辛万苦发动了车子,一脚油门奔向桃仙市第一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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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实在是个奇怪的地方,里头关着一群阳刚的汉子,却y-in冷如蛇窝。
郑稚初来得突然,狱方没提前准备,所以今日轮值的狱警不是交情甚好的那位,但没人会为白落的好处费而拒绝举手之劳式的人情。在徐立伟被带到会见室之前,郑稚初给身边的狱警点根烟,问:“除了我和石总,还有谁来看过他吗?”
狱警说:“之前有一个,带个小姑娘来的,他亲戚。”
“那小姑娘是他外甥女?”
“反正叫舅舅,这关系咋算,算不明白……”
“没你的事儿了,”郑稚初说,“一会儿你在外头看着,那玩意儿,”他给监视器飞去个眼神,“成天开着多费电,又没人。”
狱警心领神会,等徐立伟进来,例行训话过后,将房间留给了两人。
徐立伟站着没动,郑稚初也没说话;慢条斯理地喝过一杯茶,监视器上的绿点变成了红点,郑稚初眼皮子也不抬地说:“坐。”
徐立伟拉过凳子坐下,郑稚初叠着腿,斜靠在椅子里,坐没坐相。徐立伟觉得郑稚初的这副姿态,与他恨之入骨的石故渊,已经相似到不分你我了;他压住蠢蠢欲动的迷惑,勾肩耸背等着郑稚初先开尊口——他知道谁不能得罪。
郑稚初说:“还记着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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