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露揽权狂悖情状,断难胜任枢机之任,屡经有人参奏。本应察明究办,予以重惩。姑念其在毓庆宫行走有年,不忍严谴。翁同龢着即开缺回籍,以资保全。特谕!
全场宾客呆在当场,翁同龢亦犹如身处梦中。
在一旁门生的提醒下,他急急备车赶赴宫中见驾,求问缘由。
来到每日皇帝退朝后必经的甬道旁,翁同龢没等多久果然看见皇帝的龙辇正从远处缓缓而至,立即伏身跪倒在地。
抬辇太监整齐的脚步声越来越接近,心跳遂渐加速,等龙辇来到身前的那一刻,翁同龢恭恭敬敬地碰了几下头,正欲开口向皇帝询问开革的原因,嗓子眼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龙辇越过翁同龢的身边,渐渐地开始拉开距离,翁同龢于焦急之中直起身来向御驾望去,只见皇帝恰好正回首相顾。
目光相对的刹那间,多少往事在当中流过:
被委任为首席帝师,谒见后,慈禧皇太后单独留下了他,命人带小皇帝来一见。
随着一声‘圣驾到!’,他马上跪伏于地,没有仔细看清楚来人便按礼参拜。
“臣,翁同龢叩见皇上。”
“皇帝,这是皇爸爸给你挑的翁师傅,等过了年就由他来教导你功课,你可要用心。”
还没有叫平身,他仍保持原来的姿势,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后,一双小巧的虎头鞋儿映入眼帘,然后竟然探来了一只小手好奇地拉拉他那长长直直的胡子,随后发出清脆的笑声。
他一阵错愕。
“皇帝!”传来皇太后略带责怪的低喝,使得那只小手迅速地收回了。“还不赶紧叫翁师傅起来。”
嫩嫩的童音响起:“翁师傅起来吧。”
“谢皇上。”他慢慢站直了身子,面前站立着一个极小的娃娃,看上去只四岁左右,但生得粉嫩白皙,睁着一双纯真明亮的大眼睛,像是好奇又似羞涩地看着他。
就这一瞬间,他竟觉得内心有某个地方被碰疼了,莫名其妙的感到眼眶发热。
这双纯真清澈的眼睛令他联想起穆宗皇帝在病重时期那痛苦无望的神情,一股带着悲伤的怜爱情绪从心底强烈地涌起。
慈禧皇太后独特的、柔中显严的声音使他从自己的情绪中回归现实:“孩子还小,不太懂规矩,期望你能尽心把他教导成一个德孝礼义全的好皇帝。”
“是,微臣一定竭力尽职。”
……
他就坐后,翁师傅和孙家鼐带领着其他授课师傅行叩拜皇帝礼,然后翁师傅上前在书案上端端正正的写下‘帝德如天’四个大字。
“这是什么意思啊?”他忍不住问道。
“品德操行对于一个人来说是很重要的,而帝王贵为天子,其个人的品德更是会影响到国家百姓,自然像天一般重要了。”翁师傅恭敬和蔼地回答。
……
他因身体不适而倔强不肯开口读书,师傅夏同善说要把此事登记在《内省录》里,呈给皇太后阅览,他大发脾气砸了玻璃,不顾阻拦跑回了养心殿寝宫,这样一场大闹自然受到皇太后的斥责。
“其实这件事情,师傅也有错,态度过于强硬,而且据臣所知,皇上昨日龙体不适,并非故意不念书,敬请皇太后免去责罚吧。”
他听了这话,带点讶异地抬头看着翁师傅,有点不敢相信。
翁师傅坦然的态度使皇太后缓和了下来:“既然翁师傅帮你求情,这一回就算了,但下不为例,乖乖地跟师傅回去念书,如果还有下一回,无论谁说情都不再宽恕你。”
回到了书房,翁师傅在开课之前先询问了他今天的身体状况,然后别有意味地说了一番话:“师傅们用要挟的方法固然不好,但是其实他们都是为了爱护皇上,是为了让皇上把书念好了,这样不仅能赢得皇太后的称赞,将来还能有本事为国家百姓做事,当个人人称颂的好皇帝。现在的功课是枯燥了一点,只要师傅发现有图画之类的书一定拿来给皇上看,典故知道多了,您就会发现功课也有有趣的一面。翁师傅也知道皇上的龙体弱了一点,以后不舒服的时候可以告诉师傅一声,也好让师傅按情况安排皇上的学业,不至于让龙体过于劳累。”
他的心顿时柔软下来:“翁师傅,你真好。”
“皇上这话,臣不敢当。”
……
他告假回乡省墓,拟定了启程的日期,临行前小皇帝破例送他至景运门前,执住他的手双眼盈着泪哽咽道:“下个月的今天,朕与师傅相聚于书房,师傅要早早回来。”
他含着热泪点头。
回来的那天,皇帝早早便候在毓庆宫前星门翘首企盼,见到他之后笑得灿若春花,第一句话是:“翁师傅,你总算回来了,朕好想你啊。”
……
翁同龢老泪纵横,看着皇帝默默地回转身去,龙辇在模糊的视线中渐行渐远……
此一别,此生将再会无期。
脑海中依然是翁师傅花白的胡子和日渐伛偻的身躯。
突然感到脸上的凉意,皇帝方发觉自己不知不觉中泪流两行。
“万岁爷,这会子要上哪儿?”
“……去景仁宫。”
“嗻!”
在景仁宫的珍妃早已经知道翁同龢今日被开革,遣回原籍的事情,虽说这事是皇帝定下来的,可她知道理好说情感难过,二十多年师生情谊,皇帝内心必定是难受的。
灰蒙蒙的天,绵延不绝地降落着令人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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