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再度出
车子在雨中飞驰,是太阳雨。
阳光中的雨珠在车窗外五彩缤纷地绚烂着。车内却增添了莫名的闷热。我的心里却一阵阵凄冷,如窗外的天气,不知道是晴,还是雨。
过市内,经县里,到镇上,我一路不停地回到了家里。家乡只有太阳,没有雨,但地上的泥泞是昭然地告诉我,其实,雨,并没有走得太远。
第二天大晴,爸妈,还有乡亲们都忙碌起来,到水稻田里清出一条水道,这稻穗,青里泛黄,该熟了。
此后数十天,在太阳下收割稻子,种植地瓜,采制暑茶,培育地瓜。我将思想放空,将身体投入到泥土里,太阳下。每天,任疲惫的身体控制思想,将自己沉沉带入梦中。
杨文光和他那娇公主般的女人来过几次,都是在下雨的天气。每到这时候,妈妈总不免唠叨的。我也当作不曾听见,只把啤酒麻醉了彼此。
七月半,是祭祖的日子。空气中飘扬着香火纸钱烧焦的气味,太阳已经软了下去,夜里,也有凉意了。大忙的活儿已然结束,身子在一个多月的锤炼里,已经挡得住疲惫,于是,没有酒的夜里,开始,失眠。
前途似乎一目了然,若果安分守己,将这份工作静静做下去,找个双职工,或是一个能干的农妇,安贫乐道,一眼就可以看到躺在棺材或骨灰盒的日子。这样,也算符合身为教师工作的最大的功能,所谓承上启下:对家里,是传宗接代,繁衍生殖;对工作或对国家,则是传道授业,培养人才。
但内心分明有隐隐的呐喊,我不甘,我不甘。
可是不甘又如何呢?弃了工作么?那么,等待的会是什么?务农?从商?从政?
或许,从政才是世俗眼里所谓正常的展道路吧。但,那里面的蝇营狗苟,是否是我能忍受?而纵是成功了,总也不免是归于尘土吧?
我在自己的房间里,放了一箱啤酒,睡不着的时候,便开了窗,坐在窗台上,窗格子阻住我不至于下掉,然后对着天边那轮冷月独酌,只把这烦恼,置之于啤酒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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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周就是新学期了吧。去年此时,学区的四大领导,突然造访,让我的人生有了辉煌的迹象,没想到一年过去,反而愈黯淡。县局的会议应该开过了吧。赵英杰和林校长他们,怕也是知道了人事的安排。我的命运在这些大人物们的手里,估计已经安排妥当。学区里面那些消息灵通分子,估计应该是都在传播消息了吧。
第一个到访的是杨丽环。我见到她,还是大吃一惊的。我说不出她的变化,可是她身上的气质已经迥然异于我往昔所认识的她。
她着一件夸张图案的t恤,下身是有破窟窿的牛仔短裤,脸色看不出化妆与否,应该是有吧。最大的变化,当然是头,一个夸张的爆炸头,是赤红色的那种。
她一个人来,骑的还是她的摩托。当时,我正扛着锄头要去山上避暑,顺便除草。于是,我们在房子侧门的树下,叫了一箱啤酒,就着咸萝卜,咸水花生,慢慢对喝。她喝得不多。她说她要养生,她说女人的美丽是有界限的,她说她这次回来是请假,她说她真的在厦门开始了她从事美容的事业,她强调说,美容不是廊妹的那种,是,是营养学,运动学,医学,保健学的综合,对了,还有艺术欣赏学。
我一碗一碗喝酒,我闭关四十天,外面的世界真的变化很大。我记得曾在报纸上看到,巴西的世界足球先生罗纳尔多在今年夏天世界杯决赛时忽然患病并且导致了巴西大败。是啊,看着眼前的杨丽环,这世界有什么是十拿九稳的呢?
我记得杨丽环告诉我她要回家了。明天就要彻底去厦门。她说,坚冰,我们要懂得我们需要什么,我记得老师说过,有舍才有得。你如果要想得到什么,当然必须得舍弃什么。我想得到自由,得到独立感。我就得舍弃教师的安稳生活,放弃依靠男人富贵的生活。你也一样,前提是你要知道你要得到什么?坚冰,你知道你要什么吗?
我摇摇头。
然后就醉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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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来,我一直怀疑昨天的事情是不是真的。那个清纯而明智的杨丽环是不是曾经来过,她曾经多么忧伤,多么渴望安稳,甚至逃避到我的分班去让我分担她的孤独。可是她真的变得那么强大,那么勇敢了么?
但这种变化,是不是真的会让她快乐?又或者,会不会给她我认为的快乐?
第二天下午又一场暴雨。我翻出了我的书。但是看不进去,只是把笔在书上划着,写着“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又一天,这次来了好多人。是张春博和叶秋富带头的几个同事,许秋志当然也随行。她和张春博的关系已经公开而稳定。林冰琴也到了,她是另一个同事带的。叶秋富是空车。他们真的越走越远了吧。此外还有一些基层学校的所谓同事,林林总总,有十来个。
张春博一进门就大呼小叫,说,坚冰,你干吗呢?去福州什么时候回来?
我一愣,我去福州的事情,是很少人知道的。
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去福州?
他说,这个你不要管。
我决定放弃追问,说,很早就回来了。回来割六月稻子呢。
叶秋富说,这个我信,黑了呢。
我叹道,是啊,以前晒太阳,皮肤都不变色的,今年黑得多了。看来是老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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