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若在她身旁坐下。“哪里会不记得。”
简直是没齿难忘。
仙婶弹烟灰,“珠女嫁了个老货,好歹生计有人照料。茵茵说赚够了给弟弟娶老婆的钱,偷偷回了乡下。小红今日休班,可能去了接私活。阿若,闲话都聊完了。”
美若静静坐了会,道:“我方才去了菩提街,振兴诊所关了门。”
仙婶听见此话,将手抚上美若小腹。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月还没有来。”
仙婶按熄了香烟,起身道:“菩提街加租,振兴诊所换了地方,就在两条街外。刚巧生意不好,我带你去。”
方医生说没事,美若听见几乎虚脱。
“心理因素也会影响经期的稳定,年纪小小,不要操太多心。”
美若点头,又问:“方医生,有没有什么避孕的方法?长期的。”
方医生望向仙婶,仙婶解释,“不是仙家馆的妹仔。”
“上节育环和长效避孕药。上环有宫外孕的风险,上好之后一个月内禁止房事。长效一样有副作用,会经期紊乱,甚至大出血。将来停药也会肥胖。”
“那给我开点药。”
出来后仙婶面目阴沉,“用不用这样糟蹋你?连仙家馆的嫖客也知道用套。”
美若不出声。
看她低眉垂首,仙婶不忍,“不要难过,仙婶带你吃好吃的。”
两人上了附近一间茶楼,茶博士刚斟好茶,送上一盅两件茶点,就有人凑过来,“阿仙,店里又来了新货?”
“蛋十一,不要怪我没劝过你,大圈嫂你也敢说嘴?”
那人黄牙尖瘦下巴,闻言瞟了美若一眼,不甘道:“是我没长眼。”说罢退了回去。
“水上蛋家老十一,兄弟几个都是船老大,蛇头,专干贩私、卖猪仔的勾当。”仙婶不屑。
旧时生活艰难,有人自卖自身,或者被骗被拐,用海轮运去三藩市或南洋做苦力。美若诧异:“现在还有猪仔?”
“怎会没有,什么样的世道都有人活不下去。只不过现在换了名字,叫偷渡。甚至还有人做中介,从中抽成。”
“如果不卖人,只付钱,要多少钱才有人肯接生意?”
仙婶停了筷子,“这种事莫问我,仙婶逍遥日子没过完,不想惹祸上身。”
美若起筷。“仙婶,不用担心。我早已歇了心思,生不如死,好歹没死。就这样过着。”
“你啊,仙家馆学到那许多手段,不会哄哄他?说现下年纪尚小,身体未长好,让他记得体谅你,心疼你。总之,那种药不能长期吃,好人也吃残。”
“他对我如何,我不在意的,大不了也就那样。我在意的是其他人,为什么要那样对我,一直想不通。她怕他,于是要拿我来折磨解恨?”
“你家姊?”
美若苦笑,也不多解释。
仙婶叹息。“英格兰的玛丽砍了九天女王简格雷的头,她的妹妹伊丽莎白又砍了苏格兰的玛丽的头。看看这四位,最远的关系也是表姊妹。呵呵,女人,幼时比美貌,大时比老公,老来比儿女。女人与女人间,从来就是无硝烟的战争。”
“可我不想的。”
“你不想耽搁不了别人想。”
美若沉默。许久后问:“仙婶,你读过很多书?”
“读得书多不稀罕,仙婶我照样能做出色的老鸨。”
美若噗嗤一笑,“读得书多是不稀罕,我也照样做j女。”
仙婶拍拍她的手,“总有上岸机会。你一贯醒目,不然仙婶也不愿与你多费口舌聊天。先熬着吧。”
靳正雷晚上问她:“今日去了樱桃街?”
“是,去见了仙婶。同行总要互相切磋,交流经验。”
“阿若。”他警告的语气。
“我还去了菩提街,振兴诊所,没人向你汇报吗?”
“阿若。”他欺身上来,“我已问过,你没有怀孕。”
“既然你都知道,那还问我?”
他诡笑。“试试我阿若现在乖不乖。”
她咬住唇。
“药不要吃了,我放外面,过两年养好身体再说。”
“可以用套,我是不会用针戳洞的。”
“我不愿和你隔一道橡胶膜。”
“那随便吧。”她开始解他衫钮,“现在要不要做?”
靳正雷握住她的手,俯脸看她多时。
卧室静默。
“你今日很不开心。”他深深呼吸。“明日我陪你去中环逛街可好?”
“我终日不出门,不需要添新装。”
“……那我将事情安排好,新年我们去泰国晒太阳喝椰汁?”
“随便了,反正我证件在你手中。”她起身换睡衣,“不做那我先睡了。”
半夜被惊醒,美若听见他起床下楼,以为紧接着会有离去的车声。哪知凌晨时,靳正雷回来,带着满身烟草味,抱紧她深吻。
美若打醒精神,伸出手揽住他颈项,任他为所欲为。
新年里,七姑抱着小美,逃难一般回到宁波街,手中只有一个小布袋,装着尿片与奶樽。
美若唤菲佣收拾客房,七姑边铺床被边唠叨:“大小姐是不是该看医生了?她看人时的眼神越来越可怖。今日着实被她吓坏,她盯着小美小姐,不是我喝住,恐怕会伸手掐下去。”
小美似是心有所感,啼哭起来。
七姑抱起摇晃,越哄小美越是啼哭不止。七姑急道:“小小姐,你看住她,大约是饿了,我去冲奶粉。”
说罢把小美置于美若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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