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武涨红了脸,“啪”地一拍桌子,骂道:“这帮畜生,真是欺我大梁无人!”
青桂低着头悄悄抹眼泪。
一回书讲完,店内群情激愤,怒骂声盖住了说书人的声音,说书的汉子两眼泛红,向左右抱了抱拳,看样子是要先休息一阵。
文笙看他下台之后没有过来讨赏钱的意思,便将目光移到了众人身上。
她看他们一张张脸表情各异,或激昂,或愤懑,不知道为什么,始终像隔了一层纱。
他们的喜怒哀乐,就像是一副在她面前徐徐打开的画卷,她无法融入进去感同身受,甚至就连她自己在这个世界里接下来要面对的命运,都不自觉地漠然处之。
她一点都不喜欢这个时局动荡人心浮躁的地方。
若这一切都是虚妄,那她在这里挣扎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文笙拿起了茶盏,迟迟没有往唇边送,神情恍惚,目光迷离。
就在这时,嘈杂的老店里突然有胡琴声响起。
在做顾九小姐的时候文笙的耳音便很好,如今换了身体,依旧十分敏锐,几乎是胡琴刚响起一个音,她便在那些乱七八糟喧闹中抓到了它。
不,不是抓到,是那一缕琴声如水墨画卷里突然洇开的风起花开,措不及防击中了她的心。
胡琴声幽咽,似是诉尽人生的种种凄苦与不幸,文笙只听了一个小节,便意识到拉琴的人是个高手。
这时候,她已经注意到台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位貌不惊人的老者。
老者须发皆白,双目微阖,膝上支着一把胡琴,身体摇晃,正旁若无人地拉着琴。
说也奇怪,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店里的喧哗声渐渐弱了下去,很快吵的不吵了,骂的不骂了,连喝茶吃点心的声音都变得弱不可闻,只有胡琴声在销魂蚀骨催人泪下。
少顷,琴声如海上风浪过后渐趋平缓,台上的灰衣老者睁开了眼睛,他没有特意去看谁,目光落在虚空里。
文笙听着他开口唱道:
“龙战于野起白彰,碎肉枯骨血玄黄。圣明天子庙堂坐,启用翩翩少年郎。十几曾得国士誉,二十文武振朝纲。谁人不读南棠句,谁人不识纪将军。将军横戈出征日,四方男儿从如云,亭台煮酒苦相送,千夫妻女泪湿裙。破樯流橹夕阳照,烽火狼烟一水漂,东海岸长日月皓,人渐憔悴心渐老,何处少年吹铁笛,一军将士不成眠……”
文笙慢慢将那杯有些苦涩的茶喝了下去,她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已经两个月了,终于被一首琴曲一段唱词感动,就像一阵突如其来的清风吹开了隔在她和这世界之间的轻纱,这感觉如此真实。
听,胡琴悠扬,是那么的沧桑而悲怆。
第九章两个选择
这一首琴曲,使得文笙足有两三日陷在其中无法自拔,她问青桂:“你觉着胡琴好听吗?”
青桂的反应不出文笙所料:“很好听,一听到那琴声,我就顾不得再去想那些可怜的人,可哪怕什么也不想,我的眼泪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一个劲儿地往下掉。”说完了她还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
“你注意听那老者唱的什么没有?”
青桂不好意思地回望她:“唱的什么?好像是说纪将军彰州大捷的事?”
是,又不光是,老者的唱词通俗直白,却又很古朴动情。
少时便文武双全名动天下的纪南棠出征时是何等声势,“四方男儿从如云”,到如今将军百战,年年转战于东海,也落得个“人渐憔悴心渐老”,其中的惆怅沉重,想必无法对人言说。
文笙虽然年纪轻轻,但做顾九时耳濡目染,不自觉便沾上了一众叔伯父兄的臭毛病——不合时宜的感性和清高。陈家老店听到的这一小段唱词,如山寺晨钟一般惊醒了文笙,她想人之一生就当如纪南棠这样,建立不朽功业,既然自己侥幸未死,又多得一世生命,管它生于何时何地,都要活得精彩,不与草木同腐。
怎能随波逐流地困于一家一城?
等她回过神来,才发觉李家诸人已经差不多要把她的亲事定下来了。
到这时候,文笙开始上心地想自己应该怎么收拾原主身上的这团乱麻,为以后做做打算。
李荣对文笙的亲事十分上心,一方面他对李氏颇有一番长兄如父的心情,也疼爱这乖顺听话的外甥女,另一方面,未尝没有想给顾大两口子点颜色看的意思。
他挑来选去,最后看中了好友管平江的大儿子管仪。
管家养了几条渔船,家境殷实,他和管平江这些年生意上有不少往来,彼此知根知底,别的不说,管平江的几个儿女李荣早便见过,他那大儿子管仪年方十六,性情宽厚又不失精明,李荣一早便很是欣赏那少年。
在李荣想来,管家和那姓赵的城西城东隔着那么远,姓赵的老王八不过是欺负妹妹一家孤儿寡母,只要这边赶紧定下来,他和顾大多半无可奈何,就算真有什么不好听的传出来,管家看他的面子也能多包涵。
再说做海上生意的人家对女子闺誉没那么苛刻,只要管仪明白事理就行了。
李荣把想法跟老娘说了,李老太太有些犹豫,望了大儿媳妇一眼,没有作声。
文笙的大姨母这两天因为这事也被叫回了娘家,她当初出嫁的时候李家还穷得叮当响,门当户对,找得夫家也不富裕,丈夫是家里长子,下面还有好几个弟妹,好在婆婆和善,早早叫她管了家。同妹妹李氏比起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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