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他行事偏激,他想自己的确是偏激的,在听到谢骏想要烧杀她之后,吕彻几乎是没有思考地直接杀了谢骏,尽管心腹劝告此刻并不适宜得罪吕嘉。
他没有想到阿练会失忆,忘记了所有的一切,也不记得她父亲其实下落不明。吕彻心里隐隐生出些期冀来。
此前太后封她为翁主,吕彻心里总有些不安,他疑心太后已经知晓阿练可能跟戚夫人有关,担忧太后会对她不利。但他确实没有料到太后会想要为他跟阿练赐婚。
心中的期冀更甚。他在想若是成婚之后,他该如何待她才好。他想将这女孩捧在手心,将世上一切最好的都给她。她生来就该被娇养,被钟爱,被他藏在深闺,一双澄透的眼永不沾染世俗的恶。
只要,只要她永远都不知道他曾经做过些什么。
她生得温软的性子,应该不会喜欢这长安城里的风波,若是他封了王,就带她到封地上去,让她做王后,做太后,一生顺遂,一生无忧。
他这样想着,心爱的姑娘已经走到他面前,他第一次感到满心的愉悦,想要对她笑一笑。
可是她哭着求他不要娶她。
吕彻的面容绷紧了,眼底的笑意迅速褪去,浮上了些许的不甘,还有几分戏谑与自嘲——看,她不想要你呢。
可他没有办法拒绝她的请求。
于是将心里的期冀收起来,埋在看不见的地方。
马车走得很慢,他就跟着马车慢慢走,隔着人群看她。他不喜欢她被陌生的人群围看,可是现在的人群于他而言却是一个绝好的遮挡。
百姓争相向她的车上投掷兰草,吕彻手中也拿着一支芍药,装作不经意投入她怀中。她果然没有发现他。
但其实在以往的每一次会面,只要她稍稍转头,便能瞧见他眼底潜藏的、深深浅浅的爱意。可是她没有,一次也没有。
吕彻那时还没有做好杀吕嘉的准备,可惜他百般掩饰的对阿练的情意却被他瞧了出来。吕嘉的那句话没有说完,那句话是——她知道你喜欢她吗,她知道你是她的杀父仇人吗?
吕彻不会允许他说出来,于是干脆扼杀了他。
他没有料到这件事会被太后作为对付宣平侯的借口。吕彻看着那两道消失在雨幕中的身影,心里只觉得好笑。
霍笙就很无辜吗?霍家是因为谁被灭门的?那霍二郎当真不知道他的杀父仇人是吕氏?
他们都一样,都是懦夫,只会苟且的懦夫。
走到这一步,其实一切都完了。她知不知道他杀了她全家已经不重要了。血海深仇,立场相对,果真是一丁点缘分都没有呢。
既然得不到,他便不要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成王败寇,他其实也料到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只是在这一片刀光血影之中,她就站在他身边,吕彻仍旧想问问她,问她,如果当初在高柳城,救你的人是我,你还会这么讨厌我吗?
阿练冷笑了一下。他便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两个人距离最近的时候,应该就是现在吧。她将手中的短刀刺入他的心脏,他嘴边的腥红淋漓不断,紧紧地抱住了她,将她带到了殿门后。
她的眼泪汹涌,在莹白的面颊上泛起一片水光。
他抬起手来,替她擦眼泪,擦着擦着,有些记忆慢慢就回来了。
他曾在十七岁的时候遇见一个小姑娘,那时他刚到雁门,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斥候。不打仗的闲暇时间里,偶尔路过一处院落,会听到一阵铮铮淙淙的琴声,是一个父亲在教他的小女儿抚琴。
那男子低着头,吕彻看不见他的面容,只瞧着气质清隽。他怀中的小女孩却时常仰起头来,天真的脸上带着笑意,澄透的眼底是万事不知的纯真。
他以为这样的女孩应当是很乖巧的,没想到会在一棵树上见到她。
他不知道小姑娘是怎么爬上去的,但是很显然,她现在不敢自己下来了。她的表情很害怕,要哭不哭的样子。
周围没有人,吕彻随口问了她一句。
那娇娇软软的声音道:“阿爹坏,明明答应好的结果说话不算数,还数落我。”小姑娘坐在树杈上,蹬着细细的腿向他抱怨,“我不活啦,让我死了算了——”
吕彻丧父未久,听着她这样的话只觉得矫情,当下也懒得理她,抬脚就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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