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素清的幻觉。
素清以为,就算李绮节和小姐感情好,但碍于孙天佑和杨家的尴尬关系,两人终究还是会慢慢疏远。
她甚至认真考虑过到时候要怎么安慰小姐。
然而,不管孟娘子和高大姐怎么捣乱挑拨,不管金氏和杨天娇怎么含沙射影,李绮节对小姐一如往昔,小姐也始终把李绮节当成最信任的知己。
不过因为怕给李绮节添麻烦,杨县令、金氏和高大姐在家时,孟春芳不会主动找李绮节。
孟春芳是杨家唯一一个笃定李绮节的眼光不会错的人。
素清将信将疑,李绮节对杨家的了解不多,不知道九少爷的真面目,但杨家的丫头、婆子是看着九少爷长大的,十个人里有九个说九少爷深藏不漏,变脸比翻书还快,而且九少爷还敢对太太金氏动手呢!
庶子对嫡母动手,这要是告到官府去,是要流放戍边的大罪啊!
素清不由替李绮节捏把汗。
她忧心的场景没有成真,传说中睚眦必报、性情阴郁的九少爷,对李绮节言听计从、无微不至,俨然是个温柔体贴的好丈夫。九少爷每天除了必要的应酬之外,剩下的时间老老实实待在府里陪娘子,偶尔出门,也是和李绮节结伴而行。夫妻俩琴瑟和谐,形影不离,连杨家人都知道他们过得很恩爱。
素清有时候会想,如果九少爷没有离开杨家就好了,那孟春芳和李绮节肯定会是瑶江县最和睦的一对妯娌。
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如果九少爷留在杨家,那他的名声依然还是“狼子野心,目无尊长”。有金氏在上头杵着,谁敢嫁给九少爷?
丫头从灶房回来,苦恼道:“腌鲤鱼吃完了。”
素清皱眉,“一大坛子,这么快吃完了?”
丫头撇撇嘴巴,指指东边院子,“灶房的婆子说那边屋的人隔三差五要走一点,拢共一坛,哪够吃呀!”
素清哭笑不得:她知道太太小气吝啬,但没想到太太连自己儿媳妇的便宜都要占!
丫头噘着嘴道:“那东西只能冬天做,夏天吃。没了就是没了,不能现做。怎么办?”
素清无奈道:“切几个腌蛋试试,那个下饭。”
想了想,又道:“问问灶房有没有藕带菜,要嫩的,炒一盘,只搁油盐,其他什么都不要,记住,不能用猪油炒。”
丫头两手一拍,喜道:“本来这时节没有藕带的,正好五娘子挑了一担送来,灶房的婆子刚洗了一大把。”
素清惊道:“五娘子来了?怎么不请她进来?”
丫头道:“她走山路来的,草鞋、裤腿上全是泥巴,不敢进院,婆子说要先领她去换件干净裤子。”
话音才落,就见婆子领着换好鞋袜和裤子的五娘子进来。五娘子的裙角压得低低的,显然婆子为她找的裤子和她身上的衣裙不大匹配。
素清连忙迎上去,“婶子来了?”
孟娘子见识浅,把孟云晖当成仆人使唤,杨家人却知道少奶奶家的这位舅爷日后必定能平步青云,杨县令和杨表叔都曾暗示过孟春芳,要她务必笼络好孟云晖。
以高大姐的脾性,如果不是因为知道孟云晖来日不可限量,对儿子是个大助力,她才不会容忍孟春芳总把娘家兄弟接到杨家小住。
以前在孟家时,孟春芳做不了主,现在她已经是杨家妇,别的她做不了,但至少可以把五娘子请到家中来——这是杨县令叮嘱她的,善待五娘子,就是向孟云晖示好。
寒暄毕,素清把五娘子让到里间。
孟春芳躺在罗汉床上小憩,强打精神和孟娘子说笑几句,笑吟吟道:“四哥在那边院子看书,婶子去看看他吧。”
五娘子眼圈一红,明白孟春芳的好心,想谢她,又觉得尴尬——谢孟春芳,不就等于在怪孟娘子不通人情吗?
只好给孟春芳作揖。
素清把五娘子领到院门前,“婶子先进去吧,我在外头等着。”
这是让母子俩可以放心说私房话。
五娘子谢了又谢,擦擦眼睛,走进书房,见儿子孟云晖穿着一件半旧衣衫,坐在案前读书,俊眉秀目,气质沉稳,心里爱得不行。
孟云晖见阔别已久的母亲进来,放下书本。
他一点都不意外,杨家对他的拉拢之意太明显了,他早猜到孟春芳会通过他的父母向他表露善意。
五娘子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见过儿子了,当下情不自已,搂着孟云晖一顿摩挲,问他每天几时起身,几时歇觉,平时吃不吃得饱,穿不穿得暖,先生对他严不严厉。
孟云晖明年要赴武昌府参加乡试,孟举人和先生都对他寄予厚望,要他务必心无旁骛,刻苦攻读。
唯有杨县令看出他心怀戾气,怕他因为寄人篱下而心中郁郁,以致于走上歪路,又或是读书读魔怔了,越读越迂腐,闲时撇开书本,耐心教他一些世俗人情的道理。
人情冷暖,甘苦自知,孟云晖早已不复当年。加之少年要强,被母亲当成小儿一样搂着不放,心里有点别扭。但晓得母亲和自己阔别已久,在孟家根本不能相见,唯有此时才能借着孟春芳的帮助和自己私下见面,才会有如此情态。
便也不推开,任由五娘子摸脸、摸手,就像小时候那样。
五娘子摸了一阵,红了眼圈,道:“我儿瘦了,上回托人带给你的银两可用完了?家里还攒了不少呢,都是预备给你读书用的,别太俭省自个儿了。想吃什么就买,别委屈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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