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瘦干练的灰衣老婆子走了进来,床的位置不是正对大门,所以叶央起初只听见脚步声。
她听小女孩提过,看见老婆子就自然地叫了一声“陈婆婆”。
“哎!”显然是叫对了,陈婆婆高兴地应声,脸上皱纹挤得更深,坐在床边抖起被叶央踢到一旁的薄被,给她盖上,“姑娘想吃什么?老婆子这就叫人送来。”
出现了!非常经典的豪奢一幕!
估计接着就是丫鬟纷纷端着各种精致食盒在她面前一字排开的景象,叶央激动得一时忘了自己住的这间房连套像样茶具都没有,按下欢呼的心情和肠胃,小声说:“随便做一点吧。”
陈婆婆点了点头,支使叶晴芷干活:“去叫伙房的人下完面汤,端过来。”
叶晴芷本来站在旁边充当背景,似乎也被支使惯了,一点头蹬蹬蹬跑远,动作相当利索。
“婆婆……”叶央目送她离开,决定问一个比较危险但又很重要的问题,“我爹娘呢?”
“唉!”陈婆婆闻言重重叹了口气,粗糙的手掌拍在大腿上,叶央的小心肝又哆嗦一下,“老爷夫人都在城外呢,前两天把你送回来就走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难道说,救她出火场的人,是叶央的亲爹?
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叶央的确感觉到有个人拽着胳膊把她扛到肩上,可现在才知道那人是她爹!真是越来越难定义这对父女的关系了,既然要救她,干嘛还放话说饿死她?
叶央死活想不到合理的解释,再加上后脑勺肿的包又开始疼,干脆暂停思考,看陈婆婆从床头拿过早被丢在一旁的毛巾,用桌上铜盆里的冷水浸湿,拧干后凉冰冰地搭在她后脑上。
火辣辣的肿痛顿时消了一些,叶央抿唇笑了笑,“麻烦婆婆了。”
陈婆婆动作一僵,就在叶央疑心自己又说错话的时候,才眯着眼睛感叹:“姑娘真是大了……”
只是道个谢,就把她激动成那个样子。叶央嘴角一抽,心想这具身体从前的主人,是有多恶劣。
就在这时,叶晴芷双手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里是碗汤面,汤汁在碗中微微晃动,举到叶央跟前。
叶央赶忙接过,她饿了两天,再不吃点东西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不过刚刚说随便做点,厨房还真是随便做的。面条上除了撒了一点不新鲜的葱花以外什么配菜都没有,面汤清的像水。
听说国宴里的那道开水白菜,是用母鸡肘子火腿等炖的汤,状若清水味道却极鲜美。叶央又尝了一口,果然也不是高汤,只是白开水加盐而已。
不过一碗面因为饿的厉害,她还是坐起来以最快速度吃了个精光,陈婆婆在旁边帮忙按着毛巾,叶央吃完一抹嘴,陈婆婆扶着她侧躺下,毛巾搭在后脑,收走了碗筷。
……好饱!
幸福地半闭着眼睛,肚子里有了食物脑子也转得快了些,叶央又开始思考自己和这个家的关系。不过很快就不用想了,因为天刚黑的时候,叶央听见外面有丫鬟奔走的声音,说的是:“老爷回来了!”
可惜等到月至中天,也没有出现想象中的叶央她爹娘来房里关心可怜女儿的场景。除了陈婆婆送来晚饭,其他人一概没出现,连叶晴芷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只有院外闹哄哄的直到深夜。
叶央白天休息太多,晚上却睡不着了,在床上一会儿趴着一会儿侧躺,脑袋里那根突突跳的大筋终于安稳下来,她又翻了个身,初夏的虫鸣声在这个时辰格外惹人注意,不知什么时候,在虫鸣中又多了两个人窃窃私语的声音。
屏息听了片刻,叶央确定自己的耳朵没出问题,坐起来蹬上鞋子慢慢站起来。来到这里后走的第一步有些摇晃,不过动作很轻,没发出一点声音。
她悄悄把门打开一条缝,碎碎的交谈声顿时清晰起来,借着月光,能看见不远处有两个小丫鬟蹲在墙角,凑头说话。
“听说库支大军已经驻扎在城外百里处了,说不定过些日子就能被老爷打得回草原放羊去,咱们现在就走,是不是……太心急了?”这把细细弱弱的声音,叶央记得,正是说她为祸乡里的那位。
另一个丫鬟训斥她,本来洪亮的嗓门硬生生压低,听上去有些怪异:“你倒是想的轻松!库支人足足二十万,可定城里的兵又有几个?刚刚老爷和众将军在书房议事,我借着倒茶偷听了一耳朵,援军至少要八九天才能到定城!你算算,咱们能撑到那时候吗?”
“可是这几天老爷已经吩咐城里的人分批往东逃难,迟早会轮到府里人的。再说,大小姐拼得一死换库支连退百里,我、我不能对不起她!”
“逃难已经说明现在危险了,分批分批,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分到咱们头上!”话里的犹豫被人干净利落地堵回去,压低的洪亮嗓门继续说,“往大了说,大小姐于国有功,应该让皇上感谢她,关你我这两个小丫鬟什么事!再说她现在就在屋里半死不活地躺着,连逃难都没能第一波出去,你要是想效忠,跟她一起死吧,我今晚就逃!”
“……知道我在屋里躺着,还敢蹲墙根儿下面乱嚼舌根?”
一个略微虚弱的声音打破了夜里的寂静,乱用成语的小丫鬟一摆手:“这不是我说的!”
月光下,穿一身白色中衣的叶央缓缓走过来,胡服短衣披在肩头,额头上碎发凌乱,“是我说的。”
两个丫鬟齐齐打了个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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