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沈先生,很久不见了。”
*
沈修皱眉,撑起身体靠在沙发上,不耐烦地点上一支烟,叼在嘴里:“艾米!等下去请几个门卫,不要随便放人进来!”
艾米对着他弯腰,说:“好的,先生。”
沈修又去看陌生的青年,拧眉问:“你谁啊?”
西装笔挺的青年笑了笑,充斥着森森寒意的笑容:“沈先生贵人多忘事,这么快就忘记我了?”
沈修看了他一会儿,从那张脸上找到了一个人的影子,嗤笑了声:“原来是你。不好意思,在我的印象里,你还是个染头发的小混混。上次的教训还不够,这次又想来挨揍?”
苏良没说话。
沈修坐着抽烟,散漫道:“你可以回去了,苏兰已经走了。”
苏良扯了扯唇角,皮笑肉不笑:“我知道,我看见了。”
“那你还在这里干什么?”沈修越发烦躁。
苏良答道:“跟你聊聊。”
沈修笑的讽刺。
苏良在他对面坐下,心平气和的开口:“沈先生,有很多事情,你可能不太清楚,如果听我说完了,你还能对我姐纠缠不休,那只能证明你已经不能称得上人渣,而是猪狗不如的畜生。”
沈修脸色冷了下来。
苏良继续说:“爸爸死了,妈妈进了精神病院,姐大着肚子,又要供我读书,又要赚生养孩子的钱,还要付妈妈的治疗费用。你猜,那段日子,我们是怎么过来的?”
沈修眼神一痛,掩饰般低头,弹弹烟灰,冷然道:“不是有谢沉楼吗?”
“你错了。”苏良淡淡笑了笑,“姐姐怀着你的孩子,一个人打三份工赚钱,曾经甚至在洗车店里干活,还是她单位的上司看不下去,叫她辞了那份工,改成周末去她家当孩子的家教。”
“姐生头胎的时候,非常不顺利,吃了很多苦头,几乎在鬼门关外走了一圈。我姐夫急的快疯了,后来,不管姐姐说了什么,他怎么也不肯让她再怀孕,会有恬恬,完全是个意外。”
“搬去新家后,我们把妈妈接了回来,医生说她的状态好多了,可事实上,她还是精神不稳定,很多事情记不太清楚,也不能受丝毫的刺激,我们只能跟她说,爸爸生病了,去了外国养病,家属不能随意探望。”
一段话说完,苏良抬眸,沉默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沈修脸色惨白,烟灰掉在了地上都不知道。
苏良慢慢道:“我们一家人从那段悲惨的日子走出来,用了多少时间,吃了多少苦,才换来今天。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谁,想必你心里清楚。”他站了起来,“沈先生,你如果还有半点良知,别再来打扰我姐。”
沈修怔怔出神。
良久,他轻笑一声,往后靠在沙发上,只剩一小截的香烟,直接在手心摁灭。
空气中有烧焦的味道。
可是很奇怪的,他并不感到多么疼痛。
——瞧,活着,真的没什么意思。
*
一连几天晚上,沈修朦胧中,都能听见婴孩的哭声。
他一定是疯了,才能从孩子的哭声中,听见了确确实实的字句。
“救救我,救救我。”
“爸爸,救我。”
他在睡梦中惊醒,猛地跳下床,拖鞋也忘记了穿,跌跌撞撞开门出去,在长长的走廊上漫无目的地奔跑。
右手边一间房门突然开了。
沈修站定,喘着气。
艾米披着睡衣站在门口,睡眼惺忪,不住打哈欠:“沈先生,出什么事了?我听见脚步声那么乱,还以为进了贼。”
沈修阴沉沉看了她一眼,问:“你听见声音了吗?”
艾米发愣:“什么声音?”
沈修迟疑:“……孩子的哭声。”
艾米莫名其妙看着他:“没有啊,哪里来的哭声?”背后忽然一阵发凉,她摸了摸手臂,瑟缩:“沈先生……你是不是没睡好,出现幻觉了?”
沈修眼里布满红血丝,冷淡道:“没你的事,回去。”
艾米点了点头,关门之前,隐约嘀咕一句:“哭声就算了,还是小孩……不会闹鬼了吧?吓死人了。”
沈修拖着沉重的脚步回房,关上门,看着一床凌乱的被子。
耳边响起久远的声音,仿佛来自天堂,又像是地狱。
——你忘记了?你已经杀了我一次了,就在这张床上,你杀了我和你的孩子。
——你仔细想一想,那天我流了好多血呀,染红了床单,那是你血肉模糊的亲骨肉。
——你的那个孩子,被他的亲生父亲,一下一下,一下又一下……活生生的,凌迟死了。
喘不过气。
呼吸像是漫长的折磨。
沈修踉踉跄跄倒在门边,抓起桌上的一个小瓶子,倒出几粒药,吞了下去。
*
艾米关上房间的灯,走进浴室里,打开水龙头,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姐,这两天我没放录音,他还是觉得有婴儿哭声呢,大半夜的跟梦游症一样跑来跑去。我看,他离真疯也差不远了。”
*
白色的病房,窗帘被风吹得飘动。
沈修站在窗口,俯视楼下车来车往,医院的大门口,行人进进出出。
在这个地方,在这间病房,他失去了最后一个挽回苏兰的机会。
那天,她躺在病床上,那么瘦弱,那么苍白。他带着两个女人进来,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丢下她在这里继续受苦,带着那两个女人去了酒店,没日没夜的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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