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擦了擦旁边的地方,嵇长梦走过去欣然坐下,“我来躲躲清闲。”
“今日向你道贺的人太多?”
“不知什么阿猫阿狗都蹦出来了。”
嵇长梦闻言噗嗤一笑,“其实……我也是来向你道喜的。”
晏修眉目舒展,唇角轻轻勾起,“那在下替父王谢过了。”
她刚想看看他看了什么书,外面喧嚣声骤然响起,琼枝苑里一时涌进了不少人。二人一同站起来,向里面躲了躲,对视一眼无奈一笑,方才子衿见状自觉去了凉亭,眼下只有二人,最好不要被人看到。
里面地方更是狭小,嵇长梦更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温热的躯体,两人离得太近,她只好看着晏修衣服上的暗纹发呆。
不远处清晰的说话声音响起,吓了她一跳,晏修将她往自己身边揽了揽,两人一同听起了“墙角”,是两个宫女的声音。
“你说的是真的?”
“我还能骗你不成?”
“温翰林才不过弱冠之年,怎就殁了。”
“似是天生体弱,夜半得了急病,大夫还未到,人就不行了。”
“唉,我们快走吧。”
声音渐渐远去,嵇长梦却似寒冬腊月被泼了一瓢冷水,她脑袋空白一片,茫然地看向晏修,“她们说得……是温景予温翰林?”
晏修看着面色变得煞白的嵇长梦,有些担忧,想到那惊才绝艳却身体虚弱的少年,又有些惋惜,“……应是他。”
她现在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灵筠该怎么办,她要去找灵筠。
她辞别晏修带着子衿到了蕙贵妃宫邸,等着人回报。过了许久,宫女音儿出来,她眼圈红红,对着嵇长梦行礼,“嵇小姐请回吧,公主今日不便见您。”
“灵筠……公主她还好吗?”
音儿勉强笑了笑,“公主很好,嵇小姐不用担心。”
嵇长梦回到家时,讣告已传来,嵇复与这位小同僚有过几面之缘,对他很是欣赏,嵇嘉业更是对他推崇至极,一家人也有些愁云惨淡的意味。她食难下咽,躺在床上又辗转反侧,脑袋里浑浑噩噩不知想了些什么,许久才睡过去。
第二日一早,灵筠便遣人召她进宫。
“元元,过来坐。”灵筠坐在窗前,面容一如既往,还冲她笑了笑。
嵇长梦狠掐了自己一把,也漾起笑容,过去坐下。离得近了,她才发现,灵筠眼中没有了一丝光彩。
侍女上过茶水点心,灵筠挥了挥手让她们都退下,盯着窗外簌簌开放的木芙蓉发起了呆。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轻轻开口。
“他只大我五岁,幼时跟他在一起玩了许久,倒比跟我那些兄弟姐妹玩得还好,他那时也不懂事,让我叫他哥哥,我就真的叫他哥哥。”
“……父皇说他太年轻,只点了个探花,我求了八哥带我去看骑马游街,在醉仙楼上,朝他扔了一支花,那时人真多啊,那支花就不知掉到了哪里去。”
嵇长梦也看着外面团团粉嫩木芙蓉,听着灵筠徐徐回忆,也似看到那苍白俊美的探花郎,打马路过,身上沾满窦初开却许错芳心,只能装作娇蛮有趣地样子向他扔了一团花,对着旁边的哥哥笑着打趣,小舅舅要被砸痛了罢。
“我知我们此生无缘,有时真羡慕你。”灵筠侧头,笑着为嵇长梦拂去脸上的泪滴,“若我是个普通大臣之女,若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也会厚着脸皮死缠着他,让他不得不娶了我。”
“我想过若是他娶妻生子了,我该如何是好,到时心要有多痛。”灵筠一直微笑着,不像在剥开鲜血淋漓的心,倒像是柔柔赞美一朵美丽的木兰花,“现在才发现啊,原来心没了也就不会痛了。”
嵇长梦心里抽抽地痛,她看向一直挂着微笑的灵筠,她还这样年轻,却痛失挚爱,在情仇苦海沉浮而不得救。
灵筠不再去学堂了,身为伴读的嵇长梦也没有了入宫的由头,她本想陪灵筠散散心,屡次邀约她都拒绝了,自那次后,她再也未见过灵筠。
嵇长梦在家无所事事,又每日跟着嵇夫人学习管家。京都又一次沸腾起来,夷达使者到了。
嵇嘉业想拉着她去看看这些外族人,她没有什么兴趣。他回来后兴冲冲给她比划,按他所说,那些夷达使者个个身高八尺,面目凶恶,杀气十足,也不知是来和谈还是来挑事的。
他们倒是真的诚心来和谈的,京里流言四起,和谈条约真真假假分不清楚,嵇长梦索然无味,直到她听到了两个字:和亲。
时隔一个多月,嵇长梦又一次被召进宫里,她眼皮轻跳有种不妙的预感,灵筠巧笑嫣兮,与她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话:“元元,我要去和亲啦。”
嵇长梦看着她,眼泪潸然落下,“为什么?”
灵筠笑嘻嘻拉她坐下,掏出帕子给她沾了沾泪,“现在只有我一个适龄公主,若我不去,难道要去祸害那些无辜的郡主县主吗?”
“你知道你这一去我们或许此生再不能相见吗?”
灵筠笑容渐去,表情变得严肃,“我知道,我这一去,此生与父母亲友再难相见,也再见不到温景予了……”
说到后面她又噗嗤笑出来,“你看我又在自欺欺人了,这一月来总觉得他还活着,好好得活着。”
她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递给嵇长梦,“元元,这是我最喜欢的玉佩,现在送给你,真是对不住你,我既不能做你及笄礼的赞者,也做不了你成亲的正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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