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像装着事情,犹犹豫豫的。
“有什么要说的?”傅侗文看出她是满腹的话。
“是有一件事,”六小姐在犹豫,要不要讲,“我这两天见到三哥都想说,可又怕不是真的,怕影响你们那一房的关系。”
“如果有事,你只管说,三哥自会去求证真假。”
“我母亲病逝前说,”她抬眼,看他,“我哥哥当初被人绑走……就是大哥做的。”
能被六小姐直接称为“哥哥”的人,只有早已离世的傅侗汌。
傅侗文顿住了,停了好一会也没下文。
六小姐一鼓作气地说:“哥哥自尽后,有几年父亲很宠爱我母亲,也是在那段日子母亲发现了这件事,但苦于找不到证据,也无处申冤。后来她病重,想在临死前向父亲问个明白,”六小姐声音微微颤抖着,“她说父亲当时很是震怒,却也在心虚,父亲说那是意外,他让我母亲不要为一个死了的儿子,去害活着的人。母亲说,她和父亲做了三十年夫妻,不会看错,也不会听错,父亲是已经承认了。”
六小姐哽着声,最后说:“三哥,我不是要你为我们这一房讨什么公道。母亲和哥哥早不在了,公道讨回来能有什么用?我是想要你能提防大哥,不要像我哥哥那样枉死。”
在外人眼里,傅侗文和傅家大爷终究是一母所生,打断骨头连着筋,不会真的反目成仇。傅清和犹豫到此时,也是顾虑这一点。可她更怕傅大爷没人性,会害了傅侗文,还是在临行前,把母亲的遗言说了出来。
“侗文,要走了。”翰二爷在车窗里说。
六小姐看他不说话,难以安心。
“三哥听到了。”傅侗文说。
六小姐两手握他的右手,泪眼模糊,舍不得上车。乱世离别,每一次都可能是永别。
“去吧。”他说。
六小姐被两个男人扶着,登上火车。
汽笛鸣笛,车缓缓驶离。车轮与轨道接口撞击的巨响,震动着大地。
橘红的日光照着车身,照着站台,也落在了傅侗文的脸上、肩上。他的五官在这层光里油然立体了,眼底的情绪沉寂着,如一潭死水。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侗汌,你终究还是借你母亲和妹妹的口,告诉三哥真相了吗?
第57章番外满江红
四弟被救那日,京中连日雨。
傅侗文的轿车被困在雨中,他等不及,冒雨徒步,从前门走回到傅家。
在回家的路上,他无数次懊悔自己把侗汌带上这条救国路。那几年,救国者大多捐躯,前路黑暗无光,往日的旧友一个个传来死讯。他还以为接下来要死的会是自己,却没料想被绑走的是侗汌。
自从侗汌被绑,京城谣言四起。都说傅家四爷是因为寻花问柳,得罪了土司令,被带走教训。唯有傅侗文清楚,他们是因为得罪了保皇派,被威胁报复。
长达半年的时间,他得不到四弟的消息,从愤怒到绝望,到最后已经做了收尸的准备,没想到,老天开眼,让傅侗文等到了这个天大的喜讯。
他进傅侗汌的院子,从膝盖往下都是雨水和泥,在丫鬟的伺候下,草草换了衣裳,走入傅侗汌的卧房。
床榻上的年轻背影十分憔悴,淡薄、干净的衬衫贴在背脊上,被汗浸湿了,在灯火中,能看到一道道的冷汗痕迹。
“四爷是伤到哪里了?”傅侗文问中医。
中医不敢答。
他看提前一步赶来的谭庆项:“你来说。”
谭庆项红着双眼,话未开口,大颗的眼泪已经掉出来。他一个留洋回来的博士,一个大男人忽然当着屋内的几个人掉了泪,让傅侗文心骤然紧缩。
床榻上的侗汌背对着外头,仿佛没听到三哥来,只是双手成拳,把床单拧得不成样子。傅侗文身边的那些公子哥也有烟瘾重的人,但因为家里烟土不间断供着,并没见过真正的烟瘾发作的状态。此刻的傅家四爷,浑身大汗淋漓,鼻涕、眼泪直流,拱肩缩颈,完全克制不住着抽搐着……傅侗文盯着他看了半晌,再去看谭庆项。
谭庆项心内绞痛,默默点头,是在肯定傅侗文的猜想。
四爷的命还在,但他染上了鸦片烟瘾,还有对吗啡的药物依赖。
那天,屋内的两个中医看不懂谭庆项的眼泪。
他们更看不懂傅侗文苍白的脸色。京城里有权势的少爷们全都烟土成瘾,包括眼前这位傅三爷,也是有名的浪子。不止是中医们,家中各房的人,包括傅老爷也都将这看作寻常事。在如同傅家这样的大家庭里,纳妾和吸食大烟都是fēng_liú而不下流的事,算不得什么。
傅家有钱,又不是市井草民。
倘若傅四爷只是渴求烟土和吗啡,给他买来就是。
可傅侗文和谭庆项却知道,这是诛心。
傅四爷回国后,一直致力于帮人戒除烟瘾,傅侗文想救国,傅四爷想救民。报着如此目的归国的男人,被绑走后,被人用双重手段折磨着,蔓延中国大地的大烟土,西方上流社会追逐的镇定剂,全都被用在他的身上。命还在,可心呢?
傅侗文说服侗汌的母亲,让她同意,把侗汌挪到自己的院子里照料,是怕他戒烟瘾和药瘾的样子吓坏还年幼的六妹。
东西暖阁,兄弟两个一人一间,谭庆项睡在西暖阁外的套间里,不舍昼夜地照料他。
在那个年代,吗啡是作为戒烟药被推广的。报纸上随处可见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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