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行至远处监工们休息的树荫下,满脸横肉的监工抄起桌上的一个粗茶碗,冲喉咙猛灌几大口凉水后,这才满足地呼出胸口被日头烤出的暑气。
“哟,这位大哥,小弟初来乍到,有些不明白的地方还想请教大哥一二——”这时,旁边一个形貌瘦小猥琐的男人赶紧给监工手里的茶碗倒满水,还讨好的看着对方。
横肉监工很是受用的哼了一声,砸吧一下嘴道:“想问啥就问吧。”
“嘿嘿,小弟也是好奇,那边带着全套刑具的人可是姓谢?但皇上不是下旨把原来国公府里的少爷们全在盛京的菜市口问斩了吗?怎么这个——”男人好奇地瞄了一眼还趴伏在岩石上的谢瑜,心道这监工下手真是狠毒,那几鞭子抽的像是有深仇大恨一般。
“嗤——你问他呀?”监工发出一声刺耳地嗤笑,脸上的横肉满是不屑,“他可不是国公府的一般少爷——他是开国功臣谢氏一族里最出名的废物!”
“哟!怎么回事?快说说,快说说!”旁边歇脚避暑的监工们听到有八卦可以听,登时都竖起耳朵,围了上来。
被众人这么一捧,监工心里早就开始飘飘然,便也不管自己是不是个破锣嗓子,只顾咧着一张大嘴,把自己听到的传闻,甭管有的没的,一股脑儿的都抖了出去:“要说这小子,昔年可是名满锦州城的天才,三岁能文,五岁作诗,八岁就做了童生,我那在谢府做工的堂叔曾和我说过别看是个分家庶子,可是连盛京本家对他都极为看好的——”
“这……这不是天才吗,那怎么会成个废物呢?”最开始发问的瘦小男人低声嘀咕。
“你懂什么——要不说谢氏是国贼呢,这天罚降临一定是有预兆的——”横肉监工一脸高深莫测,仿佛亲眼见证天罚降临一般,“正当这小子在锦州的名声如日中天的时候,却不想在十二岁那年生了场大病,捡回半条命,成了病秧子不说,就连那满肚子墨水也丢了去。诗作不出半首,策论写不出一篇,连考秀才都考了三回,更别提这几年传遍锦州城的笑话——谢三少考举人时只能坐到半场就晕了!”
“哈哈哈,那还真他娘是个废物!”众监工拍着大腿,嘲笑地望着远处努力一点一点爬起来的谢瑜。
“你们瞧瞧他那副德行,丢了半条命还活到现在,早有人说过,连老天爷都不想收他,压根儿就是个灾星,天厌子,我呸——”横肉监工十分厌恶地啐了一口,“我那堂叔就是因为有回上山念叨了句这鬼名字,结果从马车上跌断了一条腿,现在还瘫着呢——”
“晦气!真他娘的晦气!”众监工听到此处,纷纷冲地上吐口吐沫,还跺上两脚,似乎这样能祛晦除邪一样。
“可不是——”最后,横肉监工恶毒的嘀咕:“早死早好……”但他声音不大,并没有人听见。
终于从石头上爬起来的谢瑜镇定自若,对那半个采石场都听得清清楚楚地嘲笑与议论视而不见,尽管面色苍白,额头上也全是冷汗,可那瘦削的腰杆却挺得愈发笔直,满是伤口的双手也紧攥成拳。
不能放弃,我还要活下去!
当夜幕降临时,采石场上的囚犯们总算舒出一口长气,一整天地苦役终于结束了。
每个人都像是被从水里刚捞出来一样,汗水早就浸湿了粗麻布衣,身体透支的仿佛一碰就会散架,恨不得赶快咽下难吃的糙豆饼,灌进几口冷水,然后好扑到床上闭眼昏睡过去。
明天醒过来后又是辛苦劳作的一天,仿佛是没有尽头地绝望,让人几乎感受不到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就着冷水勉强咽下半个粗糙的豆饼后,谢瑜便趴伏在砖块木板搭成的简陋硬床上,背上的伤口像是在被火焰灼烧般疼痛,在这采石场也只能找到些常见的草药来捣碎敷上,几乎没什么作用,全靠身体自愈。
因此,饶是谢瑜已经累极,可精神上仍旧紧张得放松不下来,他觉得自己需要转移一下注意力,于是他偏过脑袋打量这间现在被当做家的简陋帐篷,狭小空间只能勉强住下三个人,谢瑜和母亲苏氏分睡在床两边,而躺在两人中间的是谢家尚存的最年轻的血脉,谢瑜的庶弟谢璇。
谢璇并不是谢瑜的胞弟,两人同父异母,谢璇的生母身份低微,又因病早逝,而族中兄弟姐妹除了谢瑜以外,无人愿意亲近他。
只因谢璇为娼妓所生。
整个锦州谢氏上上下下,也只有谢瑜不在乎这些,将谢璇当作自己的胞弟,无论是在他春风得意之时,还是从天才的神坛上摔下来后。
温柔地望着比自己小三岁的庶弟和两鬓染霜母亲的睡顔,听着他们清浅的呼吸声,谢瑜突然觉得生活并不是那么绝望。
细瘦苍白的手指攥紧身下铺着的粗布,谢瑜暗暗发誓,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
肃州地处西北边陲,昼夜温差大,白日里太阳热得火辣,可一到晚上又冷得结霜。帐篷里没有取暖的火盆,全靠三人互相贴近的体温来抵御风寒,谢瑜不知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渐渐放松陷入沉睡,他梦到自己身处一片战场,周围尽是厮杀尖叫声,染血的刀剑亮的晃眼。
“着火啦!着火啦!快来人救火啊!”
忽然,处于混沌状态的谢瑜猛然惊醒,他意识到这并不是梦,帐篷外冲天的火光和纷乱的叫喊声告诉他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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