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还是春日,并不热。
“过来,到娘这边来?”姜氏微笑,对儿子招手道:“娘给你擦擦。”
姜氏的动作很熟悉,秦立轩一时有些恍惚。
秦立轩有记忆以来,便养在祖母膝下,当年小小的他,只知道自己有一个叫“娘”的人,每天都会见上一会,但这个人是何等存在,他却不懂。
小孩子喜欢跑着跳着,他每天被乳嬷嬷领着去给这人请安时,娘总是十分欢喜,露出慈爱的微笑,招手并迎上来道:“轩儿,过来娘这来,娘给你擦擦汗。”
他对这人不排斥,于是便蹦着跳着过去了,于是,娘就把他抱在怀里,执起丝帕给他细细擦着汗。
后来,他长大了些,开始读书识字,终于明白娘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存在时,再被娘抱着擦汗时,他很是欢喜。
只可惜,后来他长大了,便要移到外院居住,父亲平日规矩更严,秦立轩除了每日短暂的请安时间,并不能往后院跑。
后院里除了娘还有祖母,秦立远对抚养他长大的祖母感情也极深,而两者住处相距不近,他跑上一个来回,每处可停留的时间其实极短。
秦立轩濡慕母亲,深以为憾。
这种情况,一直到父亲病逝,大哥当家才好上一些,大哥少年承爵,肩上担子重很是忙碌,无暇顾及太多,他才能在后院多留一些时间。
只是好景不长,祖母老年丧子,悲痛欲绝,不久后开始缠绵病榻,秦立轩心中牵挂,得空就伺候在祖母榻前,分到娘跟前的时间不增反减。
说起来,祖母去世后,秦立轩才算有机会与姜氏真正亲近起来,他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除了周文倩一事,他并没有逆过母亲的意。
想到周文倩,秦立轩心中一悲,疼痛立即漫上心头,只是他看着面前慈母的笑容,进门前那一腔悲愤却又如春雪消融一般,已是无影无踪。
秦立轩不笨,他虽然一再回避这个问题,但其实他心中早已想明白,母亲为何会反对他迎娶周文倩。
母亲爱子之心拳拳,叫他如何能苛责。
秦立轩喉结滚动几下,半响后,他终于迈开沉重的脚步,垂头往罗汉榻行去。
坐在榻前的陈嬷嬷早在向前便已起了身,给秦立轩请安后,退到罗汉榻一侧侍立着。
秦立轩走到榻前,坐在藤墩子上,姜氏拿了丝帕,给他仔细抹干净汗迹,目露关切,问道:“轩儿,今日有何事?怎生跑得这般急?”
“可是在外头吃了亏?”说道此处,姜氏眉心紧蹙,她道:“虽说现在外头风声鹤唳,但咱家是侯爵之家,要是有人敢无故欺人,咱也是不惧的。”
她抚了抚儿子的头,安慰道:“你大哥会为你做主的。”
不论如何,姜氏都无法否认继子的能耐,要是儿子在外头吃了亏,唯一能为他做主的,便只有秦立远了。
她们母子是依附着对方生存的。
姜氏微微垂目,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阴霾,须臾抬眼,她目光依旧慈和,微笑看着面前眼前的儿子。
秦立轩沉默了半响,方勉强收敛了心中翻涌的情绪,他勉强牵唇一笑,轻声回道:“大哥为了咱家,这些年忙得脚步不沾地的,我不能为大哥分忧,已是无能至极,又怎能胡乱生事,让大哥劳神。”
他摇了摇头,对姜氏说:“你放心,娘,我没惹事。”
秦立轩虽无法诘问母亲,但到底情绪不高,他无心多留,于是站了起来,说:“娘,我回去了。”
“嗯,回去后把身上的衣衫换了,以免风寒入体。”姜氏点头同意,她嘱咐几句,又催促儿子说:“好了,快回去吧,别耽搁了。”
“嗯,儿子告退。”秦立轩站起身,对母亲施了一礼,便低着头回去了。
姜氏抬头目送儿子,直到内屋的软缎门帘子被放了回来,外头脚步声走远,方收回殷切的目光。
她垂下眸光,抬手端起炕几上的茶盏,掀起碗盖,低头欲饮,不想动作大了些,盏中茶水溅处,滴落在她的裙摆处,立时湿了一小片。
“太夫人,”李嬷嬷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持帕擦拭,她有些焦急问道:“太夫人可有烫着。”
这盏茶是秦立轩进门前才上了,料想还热得很。
“嬷嬷我无事。”姜氏脸上一贯挂有的温婉笑意收敛,她面无表情说道:“你勿要惊慌。”
李嬷嬷知道主子为何如此,她顿了顿,到底心疼自己奶大的姑娘,轻声安慰道:“太夫人,咱二爷到底是个孝顺的。”
姜氏持盏的手微微颤抖,她忍了又忍,到底是意难平。
她抬起头,挥退侍立在内屋伺候的丫鬟。
待所有人鱼贯退出后,姜氏“啪”地一声将茶盏扔回炕几,咬牙切齿说道:“那个死老太婆!”
她将声音压得极低,只有凑在罗汉榻旁的陈嬷嬷能听到。
姜氏目露寒光,手上紧攒成拳,其上青筋暴突,她表情扭曲,让清秀的面庞看着有几分扭曲,半响,她恨声道:“只怪那个死老太婆心思不正,将我儿养成这般模样。”
姜氏面上功夫早已炉火纯青,伪装多年,很多时候,她在仅有陈嬷嬷在跟前的时候,都常维持着一贯形象。
面具戴多年,她已经习惯了。
姜氏罕有这般激烈的情绪外露的时候,可见她确实恨极了。
没错,姜氏确实很恨,她恨得几欲要吃了儿子嘴里那祖母的肉,才能解其恨。
当年她生下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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