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曾想过,若阿苏尔心怀野心,必定会趁机南下,我心存侥幸,想着她一介女流,应会满足于女皇的宝座,没想到是我低估了她,我昨晚已收到急报,她的大军已于五日前出发了,不日即到武威。”
淼淼沉默,阿苏尔可谓是个传奇人物,虽是女人,却用兵如神,突厥刚刚统一,她正需要一场战争来建立自己的威望。大祈内战,正是她一展身手的好机会。
怪不得李昀今日主动提出封李忆为临川王,李忆如果答应了,安西兵自然是抵挡突厥人的前锋,李忆得到朝廷认可,不必再背负谋逆的罪名,表面看是双方都占了便宜,但谁知道将来如何,李昀真的会甘心让李忆长驻凉州?但若李忆不答应,继续往南进兵,凉州全靠留守的十万安西兵镇守,岌岌可危,他极有可能腹背受敌,既攻不下长安,又丢了凉州。
“那你如何打算?”
李忆望着篝火出神,许久却忽然道:“甘州死于瘟疫的百姓已达二十多万人,有些地方户灭村绝。看到那条河吗?”他手指远处,又道:“河边有户姓孟的农户,一家五口,一个老人家,一对夫妻,两个小童,年初我逃往凉州时曾路过此处,当时染了风寒,烧得糊里糊涂,幸好得他们好心相助,留宿数天。待我养好病离开时,曾想着将来有一日待我报了仇,一定回来好好答谢他们……”
他离开的时候,为了记住这个地方,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彼时正是旭日东升,田野上一片金光灿灿,农户家中升起袅袅炊烟,耕牛在栅栏边哞哞叫,孟氏夫妻站在屋前目送他的离去,两个总角小儿一边跑一边挥舞着杨柳枝儿向他道别,他至今仍记得他们稚脆的童声唱的儿歌。
“可是我昨晚来到这里时,才知道他们一家已全死于瘟疫……”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心头却似有利器剐过,“你问我有何打算,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出兵讨伐大哥,到底是对是错。”
他痛苦地闭上眼,把脸埋在掌心,“念儿你说得,屠戮一旦开始,便永远停不下来,我的心里已满是仇恨,我恨大哥的不仁,可我却比他更不仁,如果不是我一己私欲,如果不是这场战争,这里的人根本不会死于瘟疫,还有那些年轻的将士,如果不是因为打仗,他们不会魂断异乡……”
淼淼低声道:“永舒,这不是你的错。”
李忆却道:“不是我的错,但一切因我而起。”
淼淼沉默不语,只轻轻拥着他。自从战事一起,他虽从来没提过一句,她知道他心里并不好过,他从来不是矫情的人,却常常因将士们死伤而心生内疚。
有一次路过一条村庄,村民早已逃难离去,十室九空,于是大军决定在村里扎营,扎营时才发现,原来还有几个屋子里躲着人,全是村里的老人家,问他们为什么不随家人离开,他们说自己年纪太大,怕连累家人,干脆不走,商量好了一起留下等死。
那一晚李忆不见了,淼淼和小满他们找了很久,终于在一间破败的寺庙找到他,他在佛像前跪了一晚,回到营中却闭口不提,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但淼淼总能从他眼中看到些无力的悲哀。
“念儿,我是不是很没用?父皇是对的,他早知我忧犹寡断,不是个成大事的人,所以他选择了大哥。”
“可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
李忆微微一颤,“念儿……”
淼淼道:“永舒,有些事永远不能分对错,但你不愿意做的事,定有你的理由。如果你不确定那件事是对是错,便问问你自己,究竟愿不愿意去做。”
李忆垂了眸子,将她双手握住,细细摩挲,“无论我做何决定,你都会在我身边?”
淼淼道:“我说过,你若争,我陪你披荆斩棘,你若不争,我便陪你萍踪浪迹。”
“好,一言为定。”李忆清了清嗓子,忽然拉着她跪下,“神明在上,天地为鉴,李忆与柳氏千锦,结发为夫妻,不离不弃,白首永偕。”
猝不及防的,淼淼的脸顿时红成柿子,“合卺酒都没准备呢……”
李忆咧嘴一笑,“合卺酒可以后补,咱们先野合了……不对,是先洞房了再说。”
后史记载,圣启元年八月,突厥女皇阿苏尔率十万骑兵攻打凉州,越王为顾全大局,自甘州撤兵回防,大战突厥人。九月中,越王率一队精锐奇袭女皇营帐,断了女皇左臂,突厥人仓皇退兵。同日,越王死于流矢。
其后数年,突厥人但凡对凉州边境抢掠,一队盔上插白色长翎的天策神兵总会神出鬼没,击退突厥人,又神秘地消失于茫茫天地,杳无踪迹。
民间传说这支天策神兵来自祁连山的雪山之巅,是住在祁连山上的仙人用法术变出来的神兵,保一方百姓平安。也有传说曾有人见过一位绝世无双、仪态翩翩的男子,和一位倾城倾国,婀娜多姿的女子,率领着这支天策神兵出现在雪原之上,宛如神仙眷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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