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流出眼泪,落在他衬衣上,“那你、是不是要把我送回福利院?”
“明天回去待一会儿,我们就立刻离开,嗯?”张存夜从她的秋衣外套里找出纸巾,帮她擦眼泪。
“我会见到帕威尔吗?”
“你想见到他吗?”
她轻轻抽泣,“我不知道……“
“那就随缘。”
纸巾用了两张,她的眼眶里还是有泪花。
张存夜捧起她的脸,跟她四目相对,“别哭了,今天和明天,包括以后每一天,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她委委屈屈地点头,任他牵着手,走出机场。
2
晚上在酒店,夜已经很深了。
他靠在床头查看手机邮件,一转头,发现她还睁着清澈双眼,滴溜溜地转,一点睡意都没有的样子。
“怎么不睡?先前不是说困吗?”
“‘十八岁’,”她侧转身看他,小声说,“我心里慌。”
张存夜放下手机,躺下来,“不慌,想不起来的话,就当回去看看你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
“真的吗?”她打了个哈欠,“可是我睡不着哇。”
他笑得宠溺,把她圈进怀里,“你都打哈欠了,还说不困?”
“我那是、自然反应嘛。”
“好了别说话了,一会儿就睡着了。”他把床头灯拉下去。
“噢……”
房间里一片黑暗,她垂下眼皮,心里旗鼓并作,某种潜藏的巨大的悲伤,悄悄占据了她的心房。
人一定要把自己的全部记忆都拼接起来吗?
人不可以带着一个不完整的自己过完一生吗?
人选择遗忘,到底是为了更开心,还是为了永远被悲伤淹没?
越接近记忆中真相,她越是害怕得想缩回去。
缩回自己的小世界里,只跟‘十八岁’在一起。
或还可永远蒙蔽自己,如此便可永远无知。
无知且幸福。
3
翌日上午,司机把车开到海牙市向日葵福利院中心。
下车之前,张存夜吻了吻她眉心,“你在车上坐着,我跟朋友先去一趟,看看情况。等会儿再出来陪你一起进去,嗯?”
“好,”她今天很乖,整个人都软软糯糯的,“你是要去见帕威尔吗?”
“都被你猜出来了?”他轻声笑,帮她把头发别到耳后,“乖,等我。”
看着她点了点头,张存夜才打开车门下去,跟k一起走进眼前的福利院大门。
葱郁的树木,日光从树叶间顽强地穿过来,洒在他的黑色衬衣上。
花圃似乎不久前才被修剪过,整齐划一的,缺了一种自然美感。
经过外院的长廊时,瞥见廊外的小花园。
花园里的秋千架被拆了,野草一丛一丛地疯狂生长。
恍惚间,有一小团的黑色身影,从他眼前荡过。
那身影坐在秋千上无声地荡。
纤瘦,沉默,孤独,阴郁,苍白。
影子划过的弧度成半圆形状,速度太快,他看不清它的真实面目。
只觉得熟悉,令人悲伤的熟悉。
“你觉得那位医生会告诉你么?”k的说话声把他的目光拉回来,“对了,他的办公室在最顶层。”
“我知道。”
“嗯?我记得之前没跟你说过啊。”
张存夜笑了笑,没说什么。
他们打算先去问那位帕威尔,那个试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还有什么隐情?
问不出来的话…就逼问。
4
办公室的门从里面被打开,张存夜把k留在门外,自己一个人进去了。
帕威尔似乎一早知道他要来,神情平和,有点浑浊的双眼里依然透着精光。
“张吗?”他往办公椅坐下,翻开面前桌上的档案,“你终于来见我了。”
张存夜瞥了一眼摊开在他面前的那份档案,那些文字全是挪威语。显然是他的个人资料。
他皱眉,“你调查我?”
“调查?”他摘下无框眼镜,拿在手里,“我知道你的一切,不用调查。”
“那想必你也知道我来找你的目的了。”
“说实话,”他把眼镜放在桌上,双手相扣,“不是特别清楚。”
微眯双眼,他走上前,双手撑在办公桌边沿,稍稍俯身注视着他。
“为什么骗她?”
“为了我个人的医学研究。”
“你的欺骗,间接害死了辛迪,你道过歉吗?”
“我不认识辛迪。我只认识大卫·鲁森。”
“闭嘴!”他用力捶了一下桌面,眉骨泛红。
帕威尔从旁边拿了另一份文件,转过来,呈现给他看。
“我时日不多了。这就是道歉。”
张存夜垂眸掠了一眼。这是他的病情诊断报告。的确时日不多了。
“你为什么要锁住她?还锁了那么久。”
“因为他不配合我们。我们需要一个训练有素的职业选手,而不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天才。”
“一派胡言!”他把桌上的所有文件档案扫下去,阴郁漂亮的桃花眼里似被燃起了火。
“这间福利院让你觉得熟悉吗?”帕威尔重新戴上无框眼镜,抬起头,“你在这里看见他了吗?”
“再胡说一句,我就没那么温柔了。”他语调冰寒,吐字缓慢。
“那你问吧,我尽可能回答你。”
这句话一说出来,就像打开了一个无名闸口。
他只觉得心中万千情绪,却又一丝一缕都理不出来。
最后竟只能问出一个最愚蠢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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