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留给我无数下笔的灵感。
我就是在那里认识了julie.
julie是个活泼的法国女孩,有着一张百合花一样雪白的面孔,眼睛湛蓝如那不勒斯海湾上空明净的蓝天。她虽然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却早已是巴黎美术学院的艺术史硕士。毕业后在意大利的庞贝博物馆实习了两年,回法国和朋友合资开了一家古董店。店址所在的地方,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玫瑰大街”,她的小店,也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玫瑰人生”。
我第一次在julie的店门口驻足,是被橱窗里一对银烛台吸引,那正是我在寻找的东西,适合做新婚礼物。
我按了铃推门进去,店里暗沉沉的,乌金色的背景装饰,衬着满目琳琅,如步入一千零一夜中的阿拉伯宫殿,却分明只有两种材质,水晶和纯银。穿着一件简单迎出来,向站在门口的我绽开微笑。头顶半旧的水晶吊灯被风微微吹动,累累光晕一层层折射在她的脸上,恍惚得如一个不真实的梦境。
我记得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为什么你看上去如此眼熟?你是日本人?”
当时我很不高兴,异常生硬地回答她:“让你失望了女士,对不起我是中国人!”
她大笑,丝毫没有感觉被冒犯:“好吧,中国人,为表示我的歉意,店里所有的东西,以后都对你九折。”
那对银烛台,她最后给了七五折。在圣图安市场买东西,可以大肆杀价,但有特殊的规矩,并非单纯的讨价还价,只有专业的买家,对物品的历史和出处如数家珍,才有可能从店家拿到最好的折扣。
julie后来解释,那些东西都是她从欧洲各地辗转淘来的,每一个都有自己独立的灵魂,她宁可便宜些卖给识货的有缘人。
我付了款,julie用旧报纸仔细包扎起烛台,随口问道:“你自己用还是送朋友?”
我回答:“送朋友。”停一停又说,“她要结婚了。”
她停下手,凝视我很久,然后问我:“可是你爱她,对吗?”
“你在说什么?”我有点儿吃惊:“你怎么知道?”
她耸耸肩,“男孩,你的脸上写满了时光不再的惆怅。”
我哑然,心口又有了那种熟悉的窒息感。就像两年前看到她和另一个男人从电梯里走出来,彼此间默契的从容,让我明白自己已成为过去。我曾以为时间可以掩埋一切,没想到事过两年,一个陌生人依然能窥破我的心事。
julie的敏感,象极了当年的谭斌,但她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恬淡从容,却是谭斌所缺乏的。
我握紧烛台,一时间说不出一句话。
julie关了灯,披上风衣对我说:“来,中国人,你是我今天最后一桩生意,如果你不介意,我们一起去喝杯咖啡可以吗?”
那是一个夕阳如血的傍晚,我们在街边的咖啡座坐下。秋深了,一阵旋风卷起街心的尘土,金黄的梧桐叶翩然落下。研磨咖啡的香气,带来的却是闲适安静的气息。
我问julie:“为什么会错认我是日本人?”
她含蓄地打量我:“因为你长得太美丽。亚洲人里,我只见过日本的男孩子,能有这样柔软的轮廓。”
我愤然放下咖啡杯,“偏见,完全是偏见!”
julie却忽然说:“我明白了,为什么会觉得你眼熟。”她望着我,“你是那个有中国皇家血统的画家。”
我顿时哭笑不得,问她:“你也看过那个专访?”
julie点头:“我怎么会忘记?”她笑得有些调侃,“‘神秘低调的东方美少年,眼神忧郁,举手投足间充满贵族的优雅’。这样明显出自女性记者的形容,会让任何一个女人都过目难忘。”
我沉默,不想发表任何评论。那个访谈曾令我很不愉快,一直耿耿于怀。
两年前曾有很长一段日子,我异常憎恨自己的容貌。记得来法国前,两个月的时间,我就胖了将近十五斤,镜中的形象让自己都感觉陌生。来了法国后,几乎半年水土不服,瘦下来便再也胖不回去。记得那篇专访刊出后,我把它扔在经纪人enzo脸前质问:“你找的是个什么记者?通篇她都在胡说些什么?什么皇室后裔?我们家往回数八辈子,都和爱新觉罗没有一点儿关系。我的作品呢?画风呢?技巧呢?为什么不见她提一句?”
经纪人镇静地回答:“培,在巴黎这个地方,画得好的人,塞纳河边数不胜数,但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值得投资。你只需埋头在你的画里,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情。”
我一怒之下拂袖而去,从此拒绝任何采访,但经纪人总有办法让记者写他想写的任何东西。
此刻julie又提起这件事,我颇感羞愧。艺术一旦沾染商业的气息,便不再具有赤子之心。可是如果象梵高一样,生前潦倒不堪,死后却声誉鹊起,这不是我要的人生。所以这辈子我也许不会为衣食发愁,但我永远成不了大师。
“你的名字,叫‘培’对吗?”julie兴致勃勃地问,“我看过你的画,那副叫做《生命断层》的油画,画风冷峻而凝重,沉重滞涩的青灰色,充满了挣扎的痛苦,却又能看到不屈服命运的希望。可是你本人,如此年轻而轻灵,令人惊奇的矛盾和统一,你是如何做到的?”
我笑笑,“julie,生命其实是场骗局,只有经历过绝望的人,才能在生命的无常中感受到希望。”
她看着我,伸手指指烛台,“是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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