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前面候着,倒无人发现这两个听壁角的。
正屋里孟建看着一旁还垂首跪着砖上的阮氏,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低声问程氏:“孩子们不懂事,好好教就是了。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九娘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四娘都已经把错都担在自己身上,吃得苦头最多不过。你在那么多人面前打了她,现在又何苦为难琴娘?”
他是真心不明白,七娘闯了祸,九娘稀里糊涂傻乎乎,谁都知道四娘性子柔顺胆怯,怎么可能出泼墨这种主意?还不是七娘这个爆性子干的。四娘主动替妹妹承担罪责,可怜还挨了一耳光又吃了家法。这程氏回来又打阮氏,简直没良心,毫无道理。他没能说服程氏记名九郎为嫡子,本来就带了三分内疚,现在看着楚楚可怜的阮氏半边脸也高高肿了起来,心里更是难受。
窗外的九娘咬住下唇忍住笑,这个做丈夫做爹的,实在糊涂,这么多年齐人之福怎么被他糊里糊涂享过来的,耐人寻思。他不知道自己越替阮氏和四娘说话,程氏越是恨得要死。四娘那样跳出来,就算是她出的主意,谁信?最后还是七娘吃亏。
林氏不明白九娘怎么一点都不伤心还憋着笑的模样,她心里快气死了,九娘被欺负成这样,还没丢在学堂里,他竟然说没什么大不了的。还不是因为阮氏才是他的心上人,而自己婢女出身,连着带累了一双儿女。九娘却拍了拍她的手,摇摇头。
里面传来茶盏碰撞的声音,却没人搭理孟建。
忽然传来梅姑低沉的声音:“娘子,青玉堂来人传了话。老太爷说,连翘既然是佣雇的良民,当年陈相公因家里小妾杀婢,被罢相了。请娘子好生妥善处置,免得给几位郎君仕途上带来隐患。”
九娘心里纳闷,感觉和那位风韵依旧的姨奶奶恐怕脱不了干系。果然听见里面程氏冷笑道:“老太爷刚才还一口一个严惩,回了一趟青玉堂就变成好生妥善处置了。我家不是养着个姨奶奶,倒是养了个祖宗!梅姑,你把连翘送去青玉堂,只管给姨奶奶使唤就是,把契约也送过去。这种不怀好意、挑拨是非、一肚子坏水的贱人,留在我这里只会教唆坏了小娘子。成天摆出那种可怜样,梨花带雨,是要狐媚给谁看!”
梅姑应声出去了。听了程氏的话,林氏才松了口气,趁九娘不注意,暗暗擦了眼角的泪。
九娘笑眯眯地掩住嘴,要论指桑骂槐,谁比得过眉州阿程?
屋里的的孟建被程氏一番话骂了自己的生母和侍妾,连着刚才自己替阮氏说情的话也被扔回脸上。不由得面皮一阵发红,又羞又臊,待要发作,还是忍了下来,闷声吃了这亏。
九娘听不到什么有意思的话,刚打算牵着林氏回去,又听见侍女进屋禀告:“殿中侍御史家张大人家的小娘子差人送了御药来,说是给七娘子治手伤的。”
不只屋里一静。屋外后窗下的九娘也一呆。殿中侍御史张大人?她知道的殿中侍御史只有一个人姓张,福建浦城官宦世家出身的张子厚,也曾在她父亲的中岩书院借读过一年,是苏瞻曾经的知交好友。难道那位张蕊珠竟然是张子厚家的?九娘屏息侧耳倾听。
那侍女犹豫了一下又说:“张家娘子还带了话,说恐怕今天学里的事会传得沸沸扬扬,七娘子不妨请个几天假再去学里。”
孟建叹了口气,倒聪明起来:“她们乙班那个秦员外郎家的小娘子是个最爱嚼舌头的。这下七娘的盛名可是满汴京城都知道了。”
程氏被戳在心肝上,偏生人家还是一腔诚意,拒绝不得。只能让梅姑去收药。
九娘回到东暖阁,有些魂不守舍,连平日最喜欢的饭菜都没有用上几口。林氏和慈姑都以为她吓到了,赶紧安排侍女备水洗漱,抱了她上榻,盖了薄被。
九娘看着林氏一身狼狈的样子笑着说:“姨娘也洗一洗,你变得这么难看,我和十一弟会嫌弃你的。”
林氏一愣,可惜肿着眼,瞪也瞪不大,气呼呼地出去喊宝相打水来。
九娘闭上眼,慈姑在榻前轻轻拍着她。
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前尘旧事,可猝不及防撞进耳中的名字,竟依然让她五味杂陈,翻江倒海。
前世苏瞻刚调回京不久,张子厚弹劾苏瞻任杭州刺史期间的几大罪状。苏瞻获罪入狱。她的生活就此翻天覆地。
公婆相继病倒,小叔仕途遭到牵连。苏家全靠她和妯娌史氏两个妇道人家撑着。她每日带着四岁的苏昉往狱中探视,送饭,让苏瞻安心。在外她上下打听消息,在内要安置部曲和奴婢打理中馈,直忙得脚不沾地,心力憔悴。
三个月后的寒冬腊月里,她在榻上给牢里的苏瞻缝制一件新棉衣时,忽然腹痛难忍。她甚至忙到根本没发现自己竟有了身孕。那时她才知道,原来妇人小产,开始只有几条血线,热热的,顺着腿蜿蜒下来,浸湿了襦裙,在地上一滴一滴,慢慢晕染成一团一团,疼到快死的时候,才觉得像血崩了一样,瞬间襦裙就红了。当时只有苏昉在她身边死死拽着她的手拼命喊娘。还是妯娌史氏听到了阿昉的哭喊,赶了过来救了她的性命。
那天,她没能去狱中给苏瞻送饭。那牢头却仰慕苏瞻已久,大鱼大肉好酒好菜地供给苏瞻吃。苏瞻一看,以为这是那最后一顿饭,自己命不久矣,就写了万字的绝笔信给家里。那信当夜被送到官家案前,官家感叹说,这样惊才绝艳坦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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