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英对大队部的情况很了解,以前民兵训练经常都是在大队部一排长瓦房前的操场上进行。她也知道最东边的一大间屋是干部们的办公场所,可从来没进去过,那是干部们办公的地方,是她这种人不可以随便进去的。
办公室的大门敞开着,凤英拘谨地从门里走进来。这是两间房屋连成的一大间,中间有柁架,屋顶的大梁南北对应,共有四个大窗户,镶着透明的玻璃,屋里很明亮,后墙贴着马克思、恩克斯、列宁、斯大林和人头像。办公桌两两对放,靠门口有条长木椅,明显是给来访人坐的。书记和妇女主任对坐在桌前正在说话,见凤英进来都和颜悦色地朝她笑。
“来了!凤英!”大队书记容光焕发热情的样子。
“啊!凤英!”妇女主任也和颜悦色,仁慈地叫着她。
凤英拘谨面带含羞的微笑走到他们跟前:
“李书记!李主任!”凤英显得恭敬礼貌,却很胆小地喊着。
“等会跟我去刘家村,先跟我熟悉一下各村的情况!”妇女主任仁慈而微笑地说着。
“凤英!跟着李主任好好干!将来做李主任的接班人!”大队书记鼓励地也像是开玩笑地说着。
凤英弄的不好意思,紧闭着嘴唇压制住内心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兴奋。
“是啊!好好干!你还年轻,等你工作熟练了,我就让位!”妇女主任也开玩笑地说着。
这位妇女主任是个漂亮和蔼亲切仁慈的四十岁妇女,是乡间难得识字的妇女之一。因为她有个离奇的婚姻故事成了她做这份事业的优势:在她当时结婚前和她相亲的男人是他丈夫的哥哥,哥哥长的很帅,一表人才而且口齿伶俐,他说弟弟突然有事脱不开身,让他来帮忙相亲,他说他长的什么样他弟弟就长的什么样。女人猜想哥哥长的这么帅,弟弟肯定也不赖,就答应了。结果结婚那天才知道丈夫是个矮不溜墩,龇牙咧嘴,其丑无比的,比武大郎还要丑的男人,可米已成粥也无反悔余地就任命了。方圆几里的人都同情她,真正是一朵漂亮的鲜花插进了牛粪里。计划生育工作在传统的农村,思想工作很难做,但她一出面也没人得罪她,静静地听她进行思想教育,渐渐的人的思想也有了转变,同意服用避孕药和使用避孕套了,还有人主动跟她去医院打胎。她现在是希望多花点时间向社员们宣传思想教育,把一些杂活、给思想已经开通的人定期发送避孕用品,和去公社领取避孕用品的琐事交给凤英去做。
凤英第一天的工作是跟着妇女主任熟悉那些思想有点开通的妇女们。她背起了妇女主任早以准备好的、放置了避孕用,两人一起来到赵家村最头痛的腊梅嫂家。腊梅一时表示支持妇女主任同意服用避孕药,一时又说避孕药吃了头晕,一个星期前刚跟着妇女主任去医院做了打胎手术,妇女主任不放心怕她接着会怀孕,这次来是教她使用避孕套的。
凤英和妇女主任一起来到村里的腊梅嫂家。
“这个很简单,就这样套着就不会怀孕了!”妇女主任把一只避孕套套在两只手指上样给腊梅看。
“就这玩意套着就不怀孕?”三十来岁的妇女腊梅,手里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疑惑地看着妇女主任手上的避孕套。
腊梅也学着妇女主任的样子,把避孕套套在两只手指上。
“对!就这样,很简单。”妇女主任温和地对她说。
凤英看她们套避孕套的样子觉得很尴尬,又很心酸。必定自己还很年轻,见这种现象总觉得很羞,再就是看着避孕套套在手那样,让她孤独的身体想念男人了!最痛苦的是别人动不动就怀孕,还要采取措施制止,而自己却想怀还怀不上,一丝忧伤挂在了她的脸上。
“凤英!给腊梅一盒避孕套!”妇女主任吩咐凤英。
“哦!”凤英惊地回过神来,赶快从肩里拿出一盒避孕套递给腊梅嫂。
凤英跟着妇女主任跑遍大队部范围内的六个村庄,熟悉每一户人家,了解每户的情况。虽然整天都在奔波,可她觉得这种生活很有意思,感觉生命价值在提升,比下地做农活要高尚的多,并不比志强在城里当工人差,虽然体质还很虚弱,很劳累,可心情非常愉悦。
傍晚,忙碌了一天的她怀着一份从来没有过的特殊的又仿佛是受到人格尊严的兴奋回到村庄。村口电线杆上的大喇叭正在报天气预报,电线杆下当年救婆婆的大妈肩上背着小孙子,手里提着捡猪屎的簸箕,站直身子疑惑地抬头朝电线杆上的大喇叭发愣。凤英想上前向她道谢当年救了婆婆。
“大妈!”凤英高兴地朝她走过去。
“凤英!”凤英惊动了她,继续朝喇叭疑惑地发愣“你说这新社会里的东西可真奇怪啊,这喇叭对着天喊下雨,天就下雨,喊天晴,天就晴,这老天爷能听的见吗?”
凤英也疑惑地朝喇叭看,她也不懂,是觉得奇怪。是啊!她觉得新社会里的东西样样神奇,各村载了高压线杆,通了电,按了喇叭。一盏电灯挂在屋梁照亮整个屋,不像过去点着油灯照的人影超大,显得很鬼意。她陪着大妈一起发愣,却又忘了要和大妈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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