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晚,顾之期的脸色沉得像小中药。
他拖着小平板车的绳子未放,噜咕咕的轱辘转动刺心刺耳。
明知自己存在尴尬的要命,闭眼等死才是应该做的表情,可是钱进来不甘心啊,琢磨了好久的如何逃出后院,此时不探查何时再有机会?
他的眼珠子转的比车轱辘还快,顾之期颦了颦眉,眉梢一叠黛青阴影,衬得额心红痣灿若寒雪落梅,落拓萧索,暗绣雷文的袖口跌宕迎回间,沿途景致颜色不断加深,松柏像是被一把抓起,用笔蘸了白水涂抹尖端针叶,一松手,枝桠立即蓬松开,露出深得近乎发灰的绿色。
顾之期止住步,卷地风起,高高低低的松柏次落弯腰,如闪电般延伸到浸透夜色的远方,一团红色剥落出来,落到地上,往这边渐行渐清晰。
“王爷——”梨溶欢呼着奔来,满手满脚的泥巴,十四岁的身体已显现出少女特有的玲珑韵味,她自己仿若浑然不觉。但顾之期几乎是下意识的连退两大步!
扑了个空的少女翘起雪白脚丫,手抡圆了好几圈才稳住平衡,她拍拍胸脯,呼气吐舌:“可真吓死我了!”
俏眼却疑惑的落在顾之期身上。
顾之期如若未闻,视线落在一粒松柏针尖上饶有趣味,语气也一如往昔:“梨溶,照规矩处理一下。”
梨溶笑叹道:“人家气力这么小,还是女孩子,怎么什么事都要我做啊。”
顾之期裾扫石板,漠不关心的走远了去。
“王爷?”
梨溶的追喊并未惹起顾之期半点敷衍心思,他的心不知沉没到那域往昔了。傍晚光暗淡,重叠靡靡碎碎的松针影,绰绰落落的投放在他青衫落拓上,转角不见。
原地就只剩下钱进来与梨溶两人了。
梨溶徐徐蹲在钱进来面前,埋着头,唇抿得紧紧。黯淡在梨溶眸中瞬间溶解,就像破碎的薄荷糖壳,沉淀在澄澈无瑕的眸子深处,她好似一下就悟了。但惯性思维还未转过弯来,愣在原地,模模糊糊的点开了钱进来的穴位。
钱进来爬起来就跟着顾之期追出口——
一只毒蜂翘起亮鼓鼓的尖针尾巴堵在拐角处、紧跟着两只、三只……钱进来抬眼瞧见松柏林中密密麻麻突出的黑黝“疙瘩”——蜂窝,瞬间头皮一麻,手舞足蹈的跑出来,冲兔子样儿蹲在地上的丫头大声吼道:“我又没得罪过你,你就不能放过我一命?”
梨溶茫茫然然的抬起头来,话不对题道:“刚才哥是不是躲避我了?”
“是!”钱进来恨声道:“我也厌恶你!”
梨溶眸中茫色渐渐散去,她摇了摇身子站起来,把手卡在腰间。
这么小个人儿,红衣黑发,伶仃得像一片画纸人儿,吹口风就能飘到枝桠顶端似的。钱进来本就宅在后院无聊,一时感同身受的看她好戏。
他想,梨溶刚才一定是学会了什么叫做“厌恶”。
其实人生来通透,恩怨情仇,都是由他人一手教的。
正胡思乱想的钱进来没料到意外来的那么快。
下巴忽然被纤纤细细的手指掰开,食指与拇指夹起一粒药丸塞入唇齿间,药丸沾舌即化,顿觉微腥的水流下喉咙,钱进来惨叫道:“你给我喂的什么!”
梨溶伶俐蹦起来,拍了下钱进来的后脑勺,俏声道:“我可是救你命赐你药的菩萨,你居然敢厌恶我?嗯?!!”
钱进来把手伸进嘴里,佝偻向前干呕。
“噘、噘、噘”梨溶舌尖挨上颌发出清脆的声音,一壁摇摇头,一壁从袖子里掏出根纯黑布带,一抖散开,抑扬顿挫道:“话说完了,你就闭嘴吧,我不想听!”
麻痹感延食管流窜上头,钱进来只觉大脑放空,四肢发软,倒扎地上。
梨溶蹲下来,将布带缠绕几圈,紧紧蒙住钱进来的眼睛。
钱进来又被拖上了小平板车,车碾石板,左兜右转,忽上忽下,颠簸不平。好在没有蚊虫鼠蚁之类的啃噬,钱进来渐渐放平心态,时间长了,本就脱力空乏的身体甚至开始昏昏欲睡。
不知又过了多久,朦胧中听见有人在交谈,刚想凝神细听,忽的肚子被踢了脚,一痛,顿时真真正正的清醒过来,这番折辱,饶是金刚也动了怒。
“你们这帮混账,我跟你们没完!”
“哟,脾气还不小嘛,”一个粗粝男声调讽道,话音刚落,引得周围一片笑声,细听去,居然不少于五人。
“进了这里,金刚罗汉也得跪地求饶。”
“我倒想看看你小子能怎样没玩,”
裹满臭汗的风袭到跟前,钱进来下意识一避,不料对方变化更快,心随意转,揪住了他眼前的遮布,豁然一把扯开。
意想中千万根细针般刺目的光芒并未曾刺来,钱进来瞳孔只难受了片刻,便很快适应了周围。
这里,比没有星月的夜晚还伸手不见五指。
青砖砌成的四方过道,壁挂微弱烛火,被从过道深处带着浓烈腐烂与血腥味的穿堂风刮得摇摇欲熄,投在墙壁上的影子重叠晃荡,诡谲怪异,像人身上长出来的尾巴。真正的人身却围在钱进来周围,逆了光的脸看不清五官,浑浊的呼吸却暴露出了不怀好意。
不知第一个落在拳头的是谁,紧跟着第二三拳头如盛夏暴雨般落下,向来吃吃睡睡的钱进来哪儿经得住,第一拳头就已经被蒙了圈,紧跟着就晓得护住头,身体疼得不像是自己的,都被意识给阻拦感知了。
“过过手瘾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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