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后不知天在水
山中银杏绿了又黄,果子结了又落,转眼间已经是第三个年头。
小和尚已经长成了高挑俊秀的少年郎,因为用功刻苦,他总算熬出了头,被庙里的主持破例提拔到了大殿里,坐了个诵经的位置。
他日渐长大,楚珂来看望地次数便越来越少了。最开始是搬出了他的房间,不知道寄居何处,每隔三两天来找他一次,后来就变成了五六天,再后来变成了七八天,到如今,距他上次过来,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
上次楚珂来,人越发的瘦削了起来,正一时无话,却心血来潮地让还空做蘑菇汤给他喝。
还空给他做完了汤,端到屋里时,楚珂人已经不见了。
他等到了月上天心,也没等到他回来。
他知道楚珂最近有要事缠身,忙得连吃饭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虽然他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可他知道那一定是一件他很想完成的事。
这一夜一如往常,还空早早地入室休息。
寂静的室内忽地窗棂一翻,掀起一阵幽凉夜风。
还不等还空惊觉坐起,一个瘦挑的影子已经来到榻前,低哑道:“和尚。”
“楚珂?”
“嗯。”楚珂在他床榻坐下,目光晦暗地看着他,沙哑道,“有些累,想来你这里讨个安稳觉。”
“好。”还空给他腾出地方来,自己正要下床,却被楚珂一把拉了回去。
他低声道:“别下去,陪陪我罢。”
床很小,堪堪能挤下两人,两具身体隔着一层薄被若即若离地贴着,暗中似有某种情绪流动。
“近来可好?”还空打破沉寂,先开了口。
“好。”
“可是你瘦了许多。”
“嗯。”楚珂恹恹地抬了抬眼,安慰他道,“没事,还会胖起来的。”
他说着手上一幻,幻出一副木鱼来,放到还空胸口,道:“送你。”顿了顿,感慨似的,“似乎很久不曾送你东西了。”
这几年带和尚出去见过的天地也差不多了,该送的东西也都送了,他带着和尚沾尽了滚滚红尘,送了不少的东西,却唯独不曾送过他佛门的东西。
这木鱼是他请人做的,用的木头漆料都是仙界的出产,灵气十足,和尚拿它诵经,不敢保证能让他得道升仙,至少能百邪不侵,紫气缠身。
“谢谢。”
楚珂不禁想起少年时候,拿他揶揄:“老子送了你这么多东西,你给老子送个什么?就会说谢谢。”
“我也会送你东西的。”
还空心道:“明天我就去镇上看看,给他一个惊喜。”
但他不知道楚珂喜欢什么,也不好直接问他,那样就不能成为惊喜了。
思前想后的纠结中,楚珂忽然翻了个身,头枕着手臂,面容隐在y-in影之下,道:“和尚,你当和尚当了这么久,人间七苦体味了几道呢?”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见还空无话,他又自顾自道:“除了死,我都尝尽了。”
还空伸出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开心点。”
“嗯。”
浓云闭月,床榻上陷入一片黑暗,黑暗中楚珂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忽叹息道:“你说,爱情是个什么滋味?”
“不知道。”和尚仍像是一张白纸,纸上除了经年累月的梵诵,便是晨钟暮鼓的往复。
枯燥,乏味,单调。
这三个词落在他自己身上,必然会折磨得他疯过去,可用在还空身上,竟契合无比。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和木鱼一样,比蜡烛还不如,点了也不亮。”楚珂这么想着,唇角反而勾起了一抹浅笑,“可我喜欢的,不就是他这个又傻又蠢的样子么?”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不知所起,不知何归。
明明身边这人就是他的归处,可他却不敢道破。
他也想着,这注定会无果而终的感情,就这么藏在最心底,直到化成灰,化成尘,也不错。
他怎么忍心,把这样一个人风清月白的人卷入世俗中去。
几年前他曾觉得小和尚什么都不懂,简直就是被庙里那群秃头带傻了。
如今却不再这么想。
相反的,他倒有些庆幸,庆幸小和尚是在这样一个恍若隔世的深山里长大,不染纤尘和烟火。
想得累了,便闭上了眼。
近来他在谋划一件大事,他要颠覆整个部族,让新的制度在灰烬里重新萌芽。
他要建立一个崭新的,不以权势、血统为尊的牙豚族。
这是他从小的梦想,为了这个梦想,他彻夜不眠辗转反侧。
这件事太过机密和危险,他并不想让和尚知道。
几天的不眠和c,ao劳令他身心俱疲。半睡半醒间,身体像是在苍茫的水中沉浮。
忽地一双手指轻轻拂上了他眉间,边轻轻顺着边低声道:“近来多有烦心事罢?”
楚珂没有回答,人在睡梦间,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似的,也没有力气回答。
那声音又道:“以后若是心烦,就多来我这里走走罢,我这里清静着呢。”
梦里楚珂的感知不再起起落落,渐次沉静了下来。
他心想:你这里是清静,可真正让我清静的是你啊。
夜幕低垂,山林在月色里荡漾。
还空怀里抱着木鱼,极有韵律地轻轻敲打着。
梆、梆、梆——
梆、梆、梆——
这声音幽远静默,仿佛无声的箴言,又似佛前一缕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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