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气极大,显然不曾将韩思军放在眼睛里。
其实,韩思军的口音是洛阳乡音,跟定海的本地人腔调完全不同。可定海是最大的海港,这里来往的商人极多,来自全国各地乃至西域的人都有,韩思军夹杂在其中并不算什么异类。那秦三也没将她放在眼睛里,在定海做生意的,哪怕是首富,县令要他女儿他都得双手奉上,秦三只当韩思军也是商户女,纵然有几分气质,也未曾想到别的。
于是,这就惹了大祸。
他们自然是抢不走武功高强的韩思军,最后,秦三被韩思军拎孩子一样的丢在了自己的哥哥跟前,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韩彤是军人,多年前他就知道,东陆年年祸乱,国库亏损,他们这些军人在外拼搏时,朝廷俸禄总不能及时发放。故而韩彤也最为憎恶朝廷官员贪污,这定海县县令能在区区一个县城里如此目中无人,说是只手遮天也不为过,这其中必定是猫腻重重。
于是,韩彤故意多留了几天。
他并非莽夫,着人易了容到城中明里暗里的打听套话,大致摸清楚了这定海县县令黄培林是个什么玩意。
这是一个贪得无厌、好女色、残暴的小人!
他粗略估算了一下,按照定海县开海商的进出,每年黄培林贪污下的银子,最起码得是五百万起价。五百万啊!想当初泰安郡主蒙冤受屈被斩首,所报数额也不过是区区五万两银子,这定海一个小县令,竟然就贪污了那冉成林的百倍!
这还了得?
韩彤也不等回京,带着水师就冲入了定海县县衙,将那黄培林扣住,一边让妹子韩思军带了自己的亲笔书信入京,到朝中去面君。
韩思军打着回禀剿匪事宜的幌子到了宣庆帝跟前,报的却是黄培林贪污一事。
不出意料,宣庆帝震怒,马上派了钦差下定海去查个明白。韩彤做事果决,一应证据证人都留存极好,明里暗里来了几波人刺杀,都空手而回。等钦差到了定海,这事儿很快就查清楚了。
说来也巧,那钦差不是别人,却是今年刚刚新科及第的林间、白羽。他们入了朝中后领了中书闲职,那日韩思军来回禀这事,恰好就赶上了林间前去送呈文书,宣庆帝不想此事有太子和二皇子的人插手,便将这钦差给了林间,让他挑一个副手。林间谁也不认得,就认得好友白羽,故而就好兄弟一同东去。结果,正因这二人谁的人都不是,真相便浮出了水面。
不过数日,二人就带着黄培林的案子回了京城,这正是裴谢堂还在皇宫那些天发生的事情。
只是裴谢堂那些日子心神混乱,这黄培林也着实官位太小,她便没有留意。
乍然听得这一出,她反而跟着思量了起来。
“黄培林是太子的人?”她问。
谢遗江点了点头:“原本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不过,前天关于黄培林的审判下来,陛下亲自判了斩立决,那黄培林在狱中安分了几日后,忽然嚷嚷着说有新口供,便又供出了上峰,海东的巡抚来,只求能免死。太子便为他求情,让我从中宽裕一二。这黄培林蛀虫虽小,却祸害了我东陆山河十几年,我根本不想轻饶,就没松口。谁知道……谁知道这就触怒了太子!”
“昨天霏霏回来之后,我一晚上都没睡着,心中翻来覆去原本想不通,太子怎么会因此而生这样大的气,直到今天才想明白,怕是太子在其中也并不干净。我看过黄培林的账簿,他每年贪污数额巨大,但他自己留下的银子却不到其中的两成,剩下那八成都去了哪里?哼,想来定是东宫所得!”
裴谢堂便觉得大彻大悟起来。
这么多年的疑惑,今日方解开。
先前还在跟陈家和孟家周旋的时候,她心里就觉得很奇怪,陈家的生意虽说也大,但到底没大到能养死士的地步。
她同高行止情同手足,两人一起建立了隐月楼后,她才明白要养着一波刺客,需要花费多少银子,每月光是养那些人就数额巨大到令人瞠目。高行止将生意做到东陆各处,并向北魏等渗透,才得来那么庞大的银钱。陈家的生意自然是比不得高行止的,却也能养得起那些人,当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今日才知道,这钱却是从这里出来的。
定海,海商,贪污,东宫,陈家……
一切就都连起来了!
裴谢堂冷笑:“你端了东宫和陈家的钱袋子,难怪太子殿下震怒至此!”
如今太子没了钱袋子,谢遗江又不肯卖他面子,就说明谢遗江压根没站在太子这一边。太子赔了夫人又折兵,自然迁怒。凭着裴谢堂对他的了解,心中便是知道,太子做出休妾的事情来一点都不奇怪,怕是现在太子想起谢霏霏这个名字,想到谢家人都能恨得咬牙切齿。
只是,谢霏霏倒是平白无故受了难。
不过,想起这个人昔日的所作所为,裴谢堂并不同情。
有什么因就结什么果,当初谢霏霏要去爬太子的床榻,今日这般对立做了牺牲品,也是谢霏霏活该!
可因为她自己也怀着身孕,知道这份喜悦是深沉的,得知谢霏霏的孩子没了又被撵出了东宫,多少还是有点可怜。尤其是孩子,她感同身受,暗道要是哪一天她的孩子没了,她只怕会比谢霏霏还消瘦得厉害。如此一想,谢霏霏也就显得顺眼了很多,难免带了几分疼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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