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令了人去传太医,又命人将几近疯癫的北煜押下,抬步走向床榻,入眼的便是北豫一双好似茫然却又似溢满失魂落魄的双眼。明明便是这样的毫无神采,偏偏杨千御从中看出了许多复杂。刀锋入腹,不知深浅,但只看这些微时间流出的血便知定是不会浅到哪里去。既然刀口不浅,至今亦不敢随便拔刀,想必总也是疼痛难忍。可偏偏北豫是满眼的空洞茫然,好似一副红尘在外的淡漠。
杨千御不比暄景郅,他活了这半辈子都在与为政为官之间周旋,所读的书目也都尽数是百家流派经典子集,通篇的治国为官之道,半分其他也不曾涉及。是以,此刻看着太医蹙眉跪在床边替北豫起脉,他是一丝一毫也看不懂,眸光盯着太医抬起三指,便紧跟着问:“陛下如何了?”
天子遇刺,诸如这种事情总是讳莫如深的,杨千御虽未曾警告,但传话的內监也是极有眼色的。而太医院,能够考进太医院做事的人除了医术之外,其察言观色洞悉事务的本领亦是顶好的。是以,只一个眼神,院正何初济便知此事必定不凡,也是巧了,今夜正好轮他值守,是以二话不说,提了药箱随之行去了仪元殿。待到真正见到伤者之时,北豫已然昏过去,而何初济也只敢压着心中的惊诧只做医者本分,不做他想。
太医院之人多是人精,想在宫中混下去,自然要的便是眼明心亮。何初济身为院正,除却其本身用以糊口的医术之外,自然是将这本事做的极是出彩。故,在查看过伤口起过脉之后,何初济只道伤势几何,如何医治,绝口不谈此伤来源,利器何来。手下极利落的从随身的药箱中取出一众瓶瓶罐罐,双目凝神极是认真,何初济下手极稳,铰开北豫衣料,左手拿着一块方布,右手握在刀柄上眼也未眨便将匕首拔出。拿起一旁的药瓶,极利落的把各类止血药粉洒下,然后拿出一卷白色绷带,围着北豫的腰身包扎好。莫看平日里与宫中各人斡旋,真到治病救人之处,一颗医者仁心,丝毫不比谁差。
“刀伤三寸,未及要害,下官已经包扎好了,开的汤药需每日按时服用,伤口不可沾水,下官每隔一日会来此换药。亦要忌口,辛辣刺激生冷之物皆不能碰,”略一犹豫,思虑着心中的话,何初济到底还是道出了口,“除此之外,动气劳神亦是养伤大忌,若是心绪所至伤口复发,只怕要落下后遗症。”
有些疲乏的闭一闭眼,杨千御沉着声音问道:“的确无碍?那么陛下何时能够醒过来?”
“陛下伤势不重,四个时辰之内必定醒转。”至于两个时辰之后的早朝,上有相国与中书,下有六部尚书操持,如何安排调度,自然不是他一介太医该管的事。今晚的事情,若是他料想的不错的话,恐怕不会再有人知道,未及所思,杨千御便率先开了口:“今夜的事......”
“今夜的事,给朕散出去。”未及杨千御话完,躺在榻上的北豫便幽幽的开口。带着冷意,带着受伤之后的极力忍耐,其中亦掺杂了一丝疲惫。看着紧步走来的杨千御与何初济,北豫惨白的脸上不知为何竟勾出了一抹极深却也极冷的笑,幽幽接口道:“今夜朝廷要犯北煜刺杀天子,陛下伤重昏迷,”顿了一顿,北豫看向立在床边的杨千御与何初济接口道:“把所有太医给朕关进偏殿,没有朕的允许,不得出入。”
眼眸直勾勾对上杨千御的眼睛,其中探寻的意味丝毫不加掩藏,北豫撑着力气一字一顿的道:“还请杨中书莫离仪元殿,替朕看好这满朝上下。”
眼皮猛的一跳,杨千御与北豫对视许久,心下暗叹,北豫,真不愧是他暄景郅一手教出来的学生,如果往前推二十年,二十岁的他也断断不会在被人刺杀之后便能做出如此之快的打算。更何况,今日北煜的刺杀,本就是暄景郅早已意料到的,目的便是叫他亲眼看着,他北豫一直以来的所谓善良究竟是何等的可笑不堪,而身为国君,又到底究竟什么事情才是一个帝王应该做的。失望,茫然,空洞,甚至绝望,凡此种种,皆在意料之中,却唯独,不曾想到现如今的反应。脑中回想起那日与暄景郅商定大计时,他带着些意味深长的笑:他只怕会比你相像的要冷静许多。
那时不信,直到现在,他却恍然觉得大有道理,纵然心中已经划过百般情绪,最终还是全部压在心中,遂敛眸拱手回道:“微臣遵旨,陛下安心养伤便是。”
诚然,杨千御不是暄景郅,他不通医术,也不会对北豫有执念。历经了十数年的官场,他早将一切人情冷暖看得淡出俗世。多少年来身处庙堂,说他全然没有立场也不尽然,但若说真的有什么立场,恐怕也没人真正猜的透。自古以来,杨氏一门,世代忠良,本也是望族名门。只是,自古忠门多凋零,再加之百余年的乱世烽烟,数十载的历史变迁,早已将杨家家底掏的一干二净,到了杨千御父亲那一代,已经是一个在寻常不过的百姓人家。只是,家境虽已落魄,但祖训却是世世代代传承的丝毫不差,杨千御的父亲自年轻时起便任私塾先生讲学。多少年来秉承杨家家训,忠君报国几个字是刻在脑中的铭心,实实在在是一个古板、严苛、不苟言笑,一言不合还会举着戒尺的打人的先生。
按说在这样环境下长大的人,多数会长的跟自己父亲一般模样,可偏偏杨千御就是与众不同。自入庙堂起便多的谈笑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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