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伸手抚上心口,他突然,很想赶到她身边。
缘缘害怕打雷,今生初见那夜,她在雷电声中连滚带爬躲到他怀里,瑟瑟发抖的情形他一直记得。然而,过去每一个雷电交加的日子,他都没有在她身边。
现在,她几乎近在咫尺,他还是不能陪着她吗?这样的天气里,她是不是躲在寝室里,埋进被子里,连门都不敢出呢?狠心的军训教官,会不会让她和同学们冒雨出操?
听着会议室里文件翻动讨论热切,他忽然觉得这样的忙碌正失去意义。
钟宸跟王小川交代几句,不顾他诧异的眼光,出来驾车直奔c大。有一处下穿道积水堵塞良久,他急得狂按喇叭,只恨车子怎么不能安双翅膀。
等他到达时,雨势已经渐小。
在校门口,他看到缘缘和一个俊逸出尘的青年有说有笑买菜回来。他心中大震,不由自主跟过去,眼看他们进入专家宿舍楼,并很快认出他们进去的地方,正是他最尊敬爱戴的导师----建筑学院副院长、江飞雁教授的宿舍。
青年熟门熟路掏出钥匙开门,然后,房间里的灯全部大开,厨房里随之传来了声音。
青年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清华大学高材生,省建设厅新锐力量,江教授和齐副省长的独生爱子,齐放。
在江教授和齐副省长家数次做客,他看到过齐放满书架的书和笔记,还有他画的图纸,以及书架角落里的一堆堆的奖状和证书。它们被堆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却没有蒙上一丝灰尘。江教授多次语带骄傲地对他说起过这个出色的儿子,齐副省长也说过:“你们早晚会认识,到时你就会知道,我这辈子最骄傲的就是他。”
他很羡慕齐副省长,甚至幻想过,将来,自己也要和缘缘生一个这么聪慧的儿子。
但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用这样的方式认识齐放,更没有想到,齐放和颜缘居然早已熟识。
是了----齐副省长多年前曾经在江城任一把手,齐放曾经在江城一中读书,齐放他经常回江城。
一些忽略过的细节渐渐浮出水面:颜缘书房里,那幅“江上一帆远,天边几雁飞”的书画,不正是齐一帆和江飞雁的名字?
她年幼,喜爱书法,他以为那是在模仿他。谁知,她是受齐放影响?江飞雁可是古建筑专家,业内均知其书画双绝,齐放家学渊源,从小手受传统文化浸润。
缘缘曾经几次躲避他的触碰。
缘缘已经好久不叫他“宸哥哥”。
……
从来没有过的悔恨如泥石流般摧枯拉朽地袭来----因为缘缘还小,他从未表明心迹,生怕吓着她。他总认为在她身边绝对不会有比自己更优秀的人。然而,这个齐放,绝不会比自己逊色。
他比自己年轻得多,他比自己俊秀得多,他是那么出众,他的出身更是远远超过自己。若是前世记忆不差,他还会成为江城市委书记,而江城市委书记,只要政绩好,按惯例是要一步步擢升为省委常委的。钟宸突然发现,自己的自信一下土崩瓦解。
试问哪个少女不喜欢齐放这样的青年?哪个少女会喜欢一个比自己大10岁的老男人?更何况齐放看颜缘的眼神,他再熟悉不过,那已经是情根深种的模样。
痛极!悔级!早知道有人会趁虚而入,他一定会寸步不离,让野心、机会、留学、风投、外贸都他妈的见鬼去吧!
一想到两世加起来,守护了十五六年的缘缘,竟然有可能成为别人的,他头昏脑涨,几至踉跄。
一路跟踪窥视,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他们言笑晏晏,极为融洽的样子。钟宸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像宵小之徒,干这等偷窥、跟踪的勾当。然而最要命的是他看到两人告别的时候,齐放居然伸手握了缘缘手腕,还抱了她。他转身离开时,颜缘竟然望着他的背景怔怔许久!
那一秒,他感到心头从未有过地疼痛,好像一瓢滚油淋在心尖尖最嫩的那块肉上,滋啦啦地炸着。
心头漫上来的还有,从未有过的……绝望。
他一口咬上手背,红得耀目的鲜血汩汩冒出,粘腻,咸腥。
颜缘一把拦住他,抓起钟宸流血的手惊骇欲绝。两秒后,才醒过神,在屋里转了一圈,迅速打开电视柜下抽屉,手忙脚乱从中翻出药包一边为他包扎,一边语无伦次:“钟宸,不要这样,不管公司出了多大的事,不管眼下多大的难关,总会过去的。没有什么失败可以打倒你,你一定能重新站起来。这一次,你还有我,你还有我啊。钟宸,你别哭了,我心都要痛死了……”
钟宸缓缓抬头看她,双目红得似要滴血,艰难地开口:“你真的会,心痛我吗?”
颜缘的双手捧着他的手,云南白药瓶抖个不停,药粉只半数洒到伤处:“我如此爱你,怎会舍得你难过!”
钟宸涣散的眼神突然集中,他急切地望着她:“你,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次!”
颜缘将他手系好纱布,颤颤巍巍贴上自己的脸颊,顿了一顿,待哽咽过去方才出声:“我如此爱你,怎么舍得你难过?”
起死,回生。
他的手指动了动,抖索着摩挲上她的眉眼。她的惶急,她的心疼,她的担忧,她的害怕,清清楚楚在他指尖,那么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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