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翻身坐起来,弓起的脊背上强健的肌肉线条绷紧着,兀自望着桌子上的那杯水出神。
项羽想着若是今晚不喝下那杯水会怎么样?
种种假设之后,项羽得出结论——后面的必定会是虞楚昭和自己吵翻,结果依旧是他的昭昭独自带兵离开,前往陈留。
项羽咳嗽一声,屈起一膝坐在榻上,单手握拳抵住酸涩的鼻梁。这个伟岸的男人眼眶通红。
无论如何,他都无法让虞楚昭听话的呆着,他爱上的这个人有野心、有抱负,不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
军帐一角,燃烧半夜将近熄灭的火盆中,几缕余烬猛地蹿起来丈余,金红的火焰宛如一条火龙,瞬间舔上帐壁,却未有一丝烧灼过的痕迹。
项羽漠然,一动未动:“你来了……”
项羽脸孔扭曲起来,一会之后,上古魔神的幻身燃烧着火焰,如同一道虚影,从项羽身体上分离出来。
项羽死死闭着眼睛,面容抽搐,额上冷汗滚落下来。一会之后方平复呼吸,缓缓扭头。
魔神的身体宛如鲜血和火焰组成,灿金色的双眸冰冷不带感情。
项羽和蚩尤对视着,谁都未先开口。
项羽的脸上缓慢而犹豫的露出一个狐疑的神色——怀疑是否是魔神蛊惑他喝下了那杯中的被下药的水。
蚩尤冷漠的面容如同石雕,半晌开口:“莫问孤,你知道这是你自己的决定。”
项羽抿着嘴唇,俊美立体的五官在烛光之下带出一片阴影,眼眸中孤狼一般的光亮一闪。
若是现在再选择一次,项羽估计依旧会喝下那杯水。因为不想和虞楚昭争执,亦或是,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阻止虞楚昭——只是因为,那是虞楚昭想去做的。
蚩尤的面容如同融化了的蜡像,肌肉面目逐渐坍塌,然后再度重铸,缓缓变作项羽的脸庞。
项羽瞬间动容:“你……”
蚩尤冰冷的脸与项羽一模一样,却又带着项羽永远不可能拥有的冷漠。
那种表情不是冷酷,也不是项羽平日无所谓的那种漠然的神情,而是完全置身事外的神性的超脱,那不是人类能表现的出来的。
项羽看着不动如山又沉默寡言的魔神,犹豫的蹙眉,而后又重新合上眼睛,往后重重一靠。
项羽:“你既然是我心念所生,为何我却无法让你消散?”
蚩尤:“你自己心里清楚。”
项羽嗤笑:“知道?逃脱不了你,又有何用?”
蚩尤:“心之所感,意之所向。”
项羽垂首,不再去管这个自己心念所化的魔。
蚩尤却缓缓开口道:“你打算如何”
项羽深邃的双眸中透出一丝迷惘,最后转头对蚩尤道:“昭昭输了,爷就替他打场赢的,若是危险……爷自也不会独活着。”
蚩尤沉静的望着靠在床头的男人,身形缓缓变暗淡,最终仿佛是被烈火燃烧之后的纸张,随吹进来的风一起化作无形,重新化入项羽体内。
项羽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木着脸望着上古魔神消失的方向,揉揉鼻梁,从枕头下面将虞楚昭标注过的地图拿出来,上面赤红的朱砂画出东西两条往咸阳的路径。
项羽的眉头再次皱起来。
夜雨声中幽幽传来不成调的芦笛之音,不成曲调,却别有一番萧瑟之意。
项羽一顿,最后起身套上单衣,光脚往军帐门口走。
“既然来了,就进来,在外头淋雨做甚?”
灰袍老者抬手压低了头上的斗笠,沟壑纵横的脸遮掩在阴影之中:“先王的陵寝可不是没有用处的……”
赵高双手负在身后,脸色晦暗不明:“何人又敢率领如此军队?”
老人尖刻的下颚肌肉缓缓向上一扯,似乎是露出了一个笑容:“那……自然是死人。”
赵高张口欲追问,灰袍老人却一踏轻栏杆,飘飘于围栏上一跃而出,身形在暴雨之中依旧敏捷宛如鬼魅,须臾之间消失于百丈高楼之下。
咸阳秦宫,摘星楼上,赵高微仰着头望着漫天大雨,身后跪着一将士,正在汇报战况,一会儿是章邯败东阿,一会儿又是项梁战死,楚军不足为惧……
赵高不置可否,置身事外一般,突然开口道:“你去禀报皇上。”
那将士不明所以的“啊?”一声:“可是皇上他……”
赵高蹙眉,头疼的揉揉太阳穴:“那便罢了……”
胡亥定然在后宫纵情声色,就算是他愿意还权,也是不成了……
秦,快要亡了吧?
赵高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只觉得自己正行走在命中早已安排好的道路上。
赵姓为赵国贵族,自父辈为质于秦,赵高生于秦地长于咸阳,他是秦的臣民,家族却又和这个强大的帝国不共戴天,然而他对那个素不相识的国家却亦无归属感。
兴亡又如何?赵高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命运的奴隶,不过就是为了一个不属于他的目的活着。现在这个目的就快要达成了,而他,也终于要走向他命运的终结点。
外黄郊野,临近栗县处,百里联营黑灯瞎火,只有东西两侧军营隐约透出敌对之意,双方之间可谓是泾渭分明。
两侧主帐中透均是着一点光亮,似乎两头的将领都在面对这一个无眠之夜。
西侧主帐中烛火摇曳,外头可见映在帐篷上两个高大男人的剪影。
项羽和李信围着火盆相对而坐,沉默着喝酒。
直至二人均是微醺,李信方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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