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外头听见我说的话了?”沐慈问。
“是的。”
“人都有求生的本能,但活下来也分很多种情况。我若不是真正‘活着’,自由自在地呼吸着……生与死,对我来说没区别。况且,这深宫里,我自己对自己的性命都是最没有发言权的,实在不觉得留在宫里有什么好。”沐慈说,明明是带着讽刺的话,他的语气依然淡漠,听不出丝毫讥诮,像是说别人的事。
“出宫可不容易。”牟渔道。
“我知道,问问而已……”沐慈无所谓道。
牟渔:“……”那个“问问”还真是火爆十足。
他沉默了一会儿,扫视左右,即使其他人都是他的下属,距离也很远,他有把握他小声说的话没有人能听到。他伸手又抓住沐慈的肩膀,捏了捏,用极小的声音说:“您只需要稍微顺着点,陛下会心疼您的,毕竟您是宸……”
“唔……”沐慈忽然闷哼一声,脸上虽依旧无痛苦神色,但身体微微蜷缩……
“怎么了?哪里痛?”牟渔为是自己捏痛了人赶紧松手。
沐慈并不回答。
牟渔未出口的话被打断,也不再说下去。
在宫里说任何一句话都要小心,劝说沐慈态度好点的话可以说,但诸如后面半截未出口的,是透露皇帝某种偏好、倾向的话,就不能说。
牟渔看着沐慈,眼中带着一丝探究——这少年太能忍,从未痛哼过,那一声闷哼打断的时机非常微妙,是无意还是有意呢?
他是从来不相信巧合的。
牟渔压下疑虑,换个安全话题:“殿下,陛下这两日心情不好,注意些,别尽顶着来,对您也没好处。”就算不能顺从,非要说点真话,可也别那么直白……简直哪里痛往哪里戳刀。
沐慈却还是不愠不火:“多谢提醒,心意领了,不过我虽无法掌控自己的性命,但应该怎么说话,发出什么样的声音……我还是可以有自主意愿的。”
如若违心,不如沉默。
牟渔只能叹气,总算有一点点体会到天授帝那种无法、无措、无力的感觉。
这个少年的尽管身体柔软脆弱,语气平淡少有火气,可他发现这少年内里有一个棱角锋利的灵魂,只是棱角被他很好地隐藏在了平静到不起微澜的外表之下。
若有人伸手去触及底线,便能感觉到这些锋利棱角的硬度。
若用力压下去,不但弄疼了他,双方都会被刺伤。
极软!极硬!
极柔!极锐!
完全相反的特质,偏在这少年身上融合地理所当然……真是很奇妙,让这少年拥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吸引力,越接近,越容易给吸住,沦陷下去。
外头有內宦传召,牟渔心知自己也不过是少年口中——“深宫中性命不能完全掌控在自己手里”的人,能帮助这位小皇子的实在有限,也就不去表白什么,不作出自己都无法保证能做到的承诺。
他揉了一下沐慈的头,帮他把散落的黑发捋顺,然后收回手,转身离开。
走到院门听到窸窸窣窣的响动,一回头,就看到和顺那小孩苦着脸把花瓶里的药汁倒进了树根下。
不是吧……
之前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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