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张社长在那里絮絮叨叨地和青墨扯着戏文的事,青砚端起茶盅抿了一口,眼光淡然地看着阶下一丛菊花,云谦本是个极讷言之人,青砚即不说话,他也是一样的默不作声,两个人一对儿闷葫芦。
只听得青墨和张社长说得闹热,青墨得空瞟了眼这两人,笑道:刘少爷,今晚我们兄弟在锦城大戏院登台,不知可有空来?
云谦尚末答话,张社长道:云谦,去啊,今晚原本我是要请你去的,令尊大人也要去的,还有军政要员也要来的,捧两位老板场的人可着实不少。
云谦踌躇不语。
青墨道:听说刘少爷才从北边回来,见过大场面的,我们兄弟这点玩艺可入不了你的眼啦。
云谦只得道:吴老板说哪里话来?只因我实在不懂戏文,只怕糟蹋了两位的好东西,即如此说,今晚我一准要来。
吴青墨这才丢个媚眼,嫣然一笑,只笑得云谦浑身皆不自在,连忙转过了眼。
便在此时,听得身后有人笑道:云谦兄,今天好兴致啊。却是陶伯恒,身边跟着个青年,穿着玉色团花的湖绉长衫,脸色暗黄,人物委琐,一双眼睛只顾贼溜溜地看着青砚。
青墨忙站起身来,叫了声陶大爷。伯恒点点头,对云谦引见说是孔教会郑老先生的小公子郑重光。云谦与他厮见了,其余众人皆是平时相熟的。伯恒便挨了青墨坐下,加上戏迷张社长,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戏来。
伙计搬了竹凳来,那郑少爷并不坐,却只管坐在青砚椅子扶手上,将半个身子都靠在青砚身上,云谦知他不是这路人,暗暗留心看他怎样。
那郑少爷将身子靠在青砚身上,一手去搬他雪白的脸蛋儿,一边道:好你个青砚,我回回打发人来接你,你只说不空,啊?昨天我还让人来请你,你说今日没空,这会子怎么又坐在这儿喝茶?
青砚待他身子的重量全压在自己身上了,一手打落面上那几根枯瘦的手指,霍然站起,郑少爷猝不及防,嗐啷一声,连人带椅地摔了下去,座上茶杯打得粉碎。
云谦忍不住要笑,那郑少爷跌在地上一时站不起来,伯恒一见他又吃了青砚的亏,又是好笑又是作急,忙忙地将他拉起来,郑少爷早变了脸色,掸了掸身上的灰,咬牙道:吴青砚,你是不想唱戏了还是怎么着?
云谦见势不好,一手挽住了青砚的手,一边对伯恒使了个眼色,伯恒会意,附在郑少爷耳边悄悄说了句话,郑少爷半信不疑地看了云谦一眼,云谦将青砚拉到身边,微微儿一笑。
伯恒便道:郑少爷,前儿不是说要一本菊花吗?走罢,我才和公园的老谢说好了,他那里留着一本上好的,咱们看看去。
说着拉着那郑少爷往外走,一边对青墨说:青墨,今晚上见。
看看他二人走远了,青墨坐下来,正要开口,只听得青砚冷冷地说道:你还不放手,莫不是也要学那姓郑的?
云谦这才惊觉自己手还拉着青砚的手,听他问得凌厉,一下子撒了手,站起身来对张社长说:即是今夜要看戏去,我须得回家一趟,咱们也散了罢,晚上再见。
青墨见青砚说话不知好歹,忙忙地上前要陪不是,云谦摆了摆手,对青砚淡淡地道:莫说你是个男子,你便是国色天香的女子,云谦也未必会动一星半点的凡心,这般做作,忒无意思。
说罢,对那二人团团一揖,径直去了。
5
晚间看戏时,刘云谦与伯恒坐在一处,陶伯恒因笑道:云谦,你素来不喜此道,今天何故这样回护青砚?
刘云谦道:也不算是回护,只不过敬他的人品罢了。
伯恒道:什么人品?那孩子由来就是这脾气,不是他师兄回护着,早不知闯下怎样的祸事来了。
原来这吴青墨与青砚兄弟皆是吴梅玉的弟子,青砚生得比师兄更加秀气,他们师父原是让青砚学旦角的,怎奈他打死不学,只得让他学了生角,好在嗓子嘹亮,学高腔到也合适。兄弟二人年纪稍长,跟着吴师父学了好几出戏,正式挑班登台,就唱了个满堂红。一时间满城的名家子弟趋之若鹜,闺阁中不知多少人芳心暗许。
青墨为人圆滑,四处八方打点得不错。唯在有青砚是生就的牛脾气,再不肯低头,曾被一个袍哥大爷看上,先是请,无奈青砚说什么也不去,后来派人强抓了去,打得遍体鳞伤,也没让那人沾上身,好在青墨平时为人不错,又是托人又是花钱好歹才将人弄了回来。只说吃这样一个大亏,他那烈性子却是一点儿没改,事事全亏着青墨替他周全。
云谦听到这里,道:那青墨对他这师弟的情份就重了。
伯恒笑道:可不是,问他他说是从小儿一处长大,原是相依为命的兄弟,要撒手不管可是做不到的。
云谦叹道:也难为他这份心,我从前倒将他小看了,呆会席上可得好好敬他一杯。
说话间散了戏,众人先去了会锦楼,只见座上皆是本城名流,外加富商大贾,满满地坐了两桌人。
云谦父亲看完戏就回去了,临走对云谦道:我先回去,你母亲在家等我,要商量你的亲事,坐上的人都是咱家旧交,你出去这几年也没个声望,好好结交一下,对你将来有益。我不在这儿,也是为着不拘着你,只是自己小心拿捏分寸。
云谦一面答应了,一面抬眼看了看座上诸人,心中冷笑,这一干人有什么可结交的?不过是些脑满肠肥的土老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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