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狱帝与天帝共赴巫山,行了云雨之事。天帝应了他一声承诺,然后两人便收势不及,放浪形骸里点燃了彼此的肌肤,于是一发不可收拾,唯留月光映射下的纠缠人影,抵死缠绵里带着生死不弃的悲壮,让人在欢愉之时,又透着几分不可言说的离愁。
那一晚,天帝随着玉清真王离去,风萧萧兮易水寒,两人离去的背影决绝得让人可怕。清辉下的分明是同一轮明月,花灯会上的缠绵到了夜深人静时,却带上了不可言说的肃杀。有人终圆了自己的私心,然后带着三界的重担奔赴失地,其实是放不下的,可身为帝王,总该有一些放在儿女情长前。
那一晚,狱帝在一阵冷寂中迷蒙了双眼,入目的黄泉花红得耀眼,那番刺目的烈焰,在一瞬间烧断了他最后的心弦。身体的酸痛还残留在骨血,可枕边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熟悉了千万年的狱界在一瞬变得陌生万分,他望着摊放在鬼几上的奏折,神情空白许久,终是冷冷轻笑一声,不带半分感情。
那一晚,谁也不曾真正入眠。
……
酆都照旧热闹非凡,来往阴差络绎不绝,黑白无常急急带着魂魄奔走,十殿里的阎罗捧着奏折复命,无甚阵仗,却总惹得阴魂相迎,于是酆都城内总是充盈着各式纷乱,这般喧嚣,倒是透出了几分人间滋味。
然而总有一处是静寂无声的。
酆都大帝担忧的望着狱帝,看他不动声色的批阅公文,时不时皱紧的眉峰里透着几分困扰,但又很快舒展开来。年少的孩子依旧跪在外头,不言不语,里头透出的坚持让人猜不出他的用意。酆都大帝左右望了几回,终是无奈的叹了声气,他几步走近狱帝,刚想开口规劝,不料下一刻便被沉思的男人打断了言语。
“干爹,杜子仁和王薛在哪?”狱帝抬眸,神色严峻,挑起的眉梢里带着几分望不穿的揶揄,“莫非他俩还在恬照罪气天宫伴着王曦习学规矩?”
酆都大帝迟疑半晌,这才接起了话头,“这般说起倒也无错,他们该有的责任一项不落,往生殿和罗浮山井井有条,挑不出错处,我便由着三人在那镇守,倒也省了不少麻烦。”
“我想扶持几人上去,让他们回来便可,此行是来惩戒王曦,倒不是要他那两位爹亲伴他习学。”狱帝挑唇一笑,语气中的讽意让酆都大帝有些微的不适,狱帝转眸,似乎注意到了北帝的犹豫,于是他起身相迎,浓浓的笑意里是一派真诚。
“干爹,你可是要问我什么?”
酆都大帝望了他一眼,随即摇了摇头。
狱帝一笑,上扬的话语里带着几分冷意,“既然无事,那干爹便随我拾掇一般,此时此刻,也该是将罗酆六天给召回来了。”
酆都大帝愣在原地,跪在外头的张螭也惊恐的抬起了头颅。
罗酆六天乃罗酆山的六天鬼神,主断人间生死祸福,地位犹如天界白虎朱雀一般。酆都山在北方癸地,故东北为鬼神,死气之根,山高二千六百里,周回三百里,其山洞元在山之下,周回一万五千里,其上下并有鬼神宫室,山上有六宫,洞中又有六宫,一宫周回千里,是为六天鬼神之宫。
罗酆六天一向自在,虽为酆都大帝所管辖的鬼所,但不到必要时刻也是任其自律。困了狱帝千年的纣绝阴天宫也不过是六宫其一,守宫神深居于此,端看世间死生,游离于三界之外。便是狱帝见了,也不得肆意非为。
——因而非至三界天变纲常罹难,守宫神当镇守于宫,不得出山。
……
狱帝瞥了一眼二人神色,眉梢里带上了几分不自知的苦涩,他撑着鬼几站起,看着酆都大帝仍想劝阻的神情,终是将案几上的奏折一把扫开。外头镇守的鬼将闻声而动,还未行至殿门,便被狱帝一掌推出了门外。
张螭被阴力波及,身子狠狠撞在了一旁的鸾柱上,他侧头抚净嘴边血迹,仍是执着抬眸,担忧的望着正放声大笑的狱帝。
狱帝从被迫送回之日一直安然无恙,表面看来与寻常无碍,只有近旁几人才知他已忍耐许久。一天天的等待里耗费了他的力气,他本是想乖乖做一回玩偶,直至发现被人断了往生路,这才忍无可忍的怒极反笑,他惯常是对酆都大帝敬重的,此刻却毫不留情的指着他嘶吼出声。一双红目里带着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欲念,明明是发怒的人,却让人从心底感受到那缕难以自持的苦痛。
“北帝,你真的没什么要对我说的?”
隐忍的话语被狠狠压缩在了唇齿间,狱帝抬头望着酆都大帝,红目里的热切几乎要溢了出来,高傲如他,却让酆都大帝看见了眸中无法掩饰的乞求。
从不低头的人折下骄傲时,是不是也如他一样?卑微里带着凶狠,分明有着不死不休的执着,可还是禁不住会恐慌绝望。
酆都大帝攒紧衣袖,十指连心,掌纹被鲜血浸湿,让他的心脏在收缩间都感受到了痛苦。
可他还是在狱帝几乎疯狂的视线里,缓缓的摇了摇头。
……
狱帝愣住了,一时室内安寂无话,似是被什么停住了时间。酆都大帝不忍的侧过头,张螭拖着身子向他走去,狱帝傻傻靠在鸾柱上,眸中的神情煞为精彩,曾经燃烧得极致的火焰在瞬间黯淡,无边的黑暗笼罩心房,分明是苦痛的,可却仿佛还能从绝望里瞧见曾经的欢笑。
看得到的希望在黑暗中湮灭,让狱帝痛得几欲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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