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儿去看凌波诗会。本来就是顺道去看热闹的,所以晚些就晚些,也并不着急。
并不曾参与诗画比拼,只看这些男男女女搔首弄姿如临大敌紧张兮兮的样子,就觉得已经十分有趣。加上旁边茶社里的新奇传闻,快报点播,一段段地被伶牙俐齿之人添油加醋地宣讲开来,笑得我肚子都痛。
更有甚者,当事人刚巧在场,少不得脸红耳赤地出来澄清事实,以正视听。谁知不正还好,这一整反倒越正越歪,被那心明眼快之人揪住话里把柄,再炒新篇,话锋犀利,以讹传讹,简直能把人活活噎死。众人哄笑吵闹成一团,真比戏台上还要热闹。
我听说诗会最引人入胜的地方就是众多作品的展评,才子佳人们的书画都被主办者集中起来挂在回廊下供游人观赏玩味。直到诗会结束时,方才撤去。其中佼佼者,也会在最后一天,被当众拍卖。有心而来的人,即可出名,也可获利,一举两得,皆大欢喜。
可能是很少出门的缘故,白天赶了路,下午茶舍里又听了太多的笑话,晚上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我竟然走了眠。反正也睡不着,看看外面月光正好,再看竹儿睡得小猪一样,我便悄悄起身,出去走走。
这一出去不要紧,发现外面人还真多,树影中,山石后,幽亭里,水岸边,到处都是窃窃私语的人影。有隔了桌子说话的,也有肩并肩站了说话的,还有手拉了手黑暗中四目凝望的,那眼中的光景怕是快要山呼海啸了……
远远地避开,忽然看见廊下还亮着灯笼,我才想起,下午人太多,没过去看那些书画,这会儿人少,我当可以细细地观瞧了。
提气闪过去,虽然灯光昏暗,但我自幼练武,目力敏锐,想看清字画不成问题。
就着月光,灯光,我缓缓移步,一幅幅看去。
这牡丹太艳俗……
这诗韵欠工整……
这字写得运笔深厚,但不够灵动……
这字又飘逸有余,失了根骨……
这幅还好,是个用心的……
离我不远处,有人挑了灯笼也在看字画。初时我并没有留意他,渐渐地,我发觉那人好像并没有在专心看画。因为,我走他也走,我停他也停,总是离开我四五步的样子。而他身后十几步开外的地方,黑影里还有人跟着他。
我不喜欢被人这样盯着,尤其是后面还有螳螂黄雀的穿成串。多无聊啊。
于是,我转身,一步步,走到那人面前。
是他!
不是白天的花团锦簇富贵天成了,换了身素色的袍子裹了披风应了月色装风雅来了。
“干什么跟着我?”我挑了眉看他,开门见山。
“白天远远看见你,就想跟你说话来着,可是周围人太多。刚才看见你在这里,我就过来了,又怕扰了你的兴致,就只好在后面跟着了。”他笑笑,很坦然的样子。
“是么,这么客气!”我转身,继续看我的画。你已经扰了我的兴致惹我不快了,我才不给你说话的机会。
“呃,你慢慢看,灯笼给你拿着吧,看得方便些。我到前面亭子里坐坐。”他居然不恼。一脸温和地把灯笼递过来我手边。我接过他递来的灯笼,看他从我身边走过,这人比我高好多呢。
无聊的人都走了,我收拾心情继续看画。别说,有个灯笼还是方便了许多。我一路慢慢地看,有些书画是成了茶社典故的,下午刚听他们讲过故事了,现在看到作品,两下一合,立刻心领神会如临其境,不由得抚了廊柱轻笑出声。
有风从湖上徐徐吹来,凉爽宜人。我的长发洗漱时散开了,夜里出来本来以为没有什么人会看见,也就懒得梳起,由它披在肩上。现在被风轻轻的吹起,我不得不用手去拢。拢好了,理顺了,别到耳后,继续看画。
这么多的名家作品齐集一堂,数量之多,品质之好,也是难得的景致。一幅幅慢慢赏来,颇有几幅神来之笔,让人看了,如饮甘泉,心旷神怡。
画廊的尽头,是一座凉亭。亭里摆了小巧桌椅,精致典雅,亭边稀稀疏疏几支修竹掩映,一人悠闲地落坐亭中,正在品茶。面前的桌上摆了几样精致点心。看我过来,举杯相邀。
我把灯笼插上廊柱上的灯笼座。
走过去,坐到他对面。他给我倒了一杯茶,递过来,却示意我不要出声,用手指了亭外让我看。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立即明白了一切。
亭子建得巧妙,是这回廊的阵眼。回廊按了阵法布局,迂回转折,却全在亭子的视野之内,任何人走进廊下,亭子里的人都可以尽收眼底。也就是说,我刚才在廊下的一举一动,都已经被他在这里坐看齐全了!
我回头望他,他将盘子向我这边推推。
“我也是坐到这里才发现的,来,用些点心吧。”
我品了口茶,是好茶。
捡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香酥满口,入口即化。不错,是极讲究的点心。
“不知你是哪家的公子,怎么我竟想不起来呢?”他在研究我。
“哪家的公子你都认识?”这人是管什么的,干吗要知道各家的公子?!
“不,至少我就不知道你是哪个府上的。”垮下眉毛,作出一个很无辜的样子。
“嗤,”我笑,忽然很想逗他。“我啊,我哪个府上的也不是。” 我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
“?”
“我是这园子里的花妖,专门在半夜里出来吃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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