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顿时腿疼腰疼哪儿都疼,还好只是惨痛记忆造成的幻觉,不去想就没事。这半年少帅下野去了欧洲,东北军依他命令集结在华北一带待命。人们依旧会私下或公开地商讨还乡大计,商讨不出多远都会撞在同一道墙上,而长城抗战后北方无新的战事,也算落了个不情不愿的清闲。事变过去两年,大家心思也稍微沉淀了些,聚一起时不再经常地议论政治和以后去向的问题,只有沈阳和吉林还和军政要员们有些接触。
他们都一样,在沉默与等待里蓄积着能量。
哈尔滨低着头跟随大部队向意租界走去,伸手扣住被风吹动的帽子,身穿的长风衣衣摆还在随风鼓荡。沈阳吩咐他们轻装简行,只带上必需品就上路了,除了很少几个知情人没有惊动东北军。近期哈尔滨听到各种等少帅一回国就南下剿匪的传言,现在他们却跑到租界来……这股蓄积的能量,到了该喷发的节点了。
如他所料,一等他们在天津帮助下找到一栋别墅落脚,沈阳和吉林就把他们聚到二楼,宣布他们将随c新任命的委员一起进入南满。
“虽然回到的是我们自己的土地,但是大中城镇都被日伪占据,那里对我们来说已经既不熟悉、也不安全了。在这种危机四伏、敌众我寡的环境里,我们要做的也不再是正面对抗,而是联合民众地下斗争。我们将脱离国民政府的管辖,同时也和关内的东北军做诀别,为了夺回家乡投入到那个跟我们关系不怎么好的c的事业里去。我和吉林仅以个人身份下此决定,对于未来去向,是跟我们走,还是留在华北跟随东北军活动,或者另有打算,请诸位自行定夺,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因为这个选择确实十分凶险,我们的体质虽说比较强韧,但掉脑袋还是存在可能的。不出于真心,强来了未必有好的结果。给大家三天时间,想好了就按自己的想法去做,然后我们各奔前程。”
沈阳陈说着,心里十分平静。那是一种认识通透后无比畅快的感觉,以往种种的悲愤、失落、挣扎、绝望、瞻前顾后、深重思虑,在这一刻全部被清空了。当一个人真正想通并看见了自己本心的时候,才会发觉此前的彷徨无措和患得患失是多么的没有必要。
诚然,他这一走,在别人眼中将失去太多东西:地位,权力,多年的苦心经营,和特定人士之间的人情和依靠……既然他们阻挠了自己前进的方向,不妨抛弃,因为他已认清什么对他是最不能失去的事物。
他一点没有低估这条道路的难走。他甚至不相信能靠c组织起来的武装威胁到关东军的统治,但是抗争的火种,是必须通过行动,不管再苦再累再凶险,也一定要传递下去的。这是他以“沈阳”的身份,以一个男人的身份而做出的抉择。
命运多舛,便只有迎难而上。只要无愧于心,做什么都是坦荡。
他宣布完以后,不着急观察众人的神色。即使是他的家人,也都是独立的个体,他们都有权掌握自己的人生,既不需要他指手画脚,也不会对他的决心构成影响。但是几个人在他发言刚结束就立即表态要跟着走以后,余下那些人经过一番交头接耳也陆续加入进来,短短十分钟内,竟然就没一个人留下了。
“咳!我说,你们不能再仔细地想一想吗?”沈阳语重心长道,“我们中有些人,年纪还小,没打过仗也没吃过苦,去了恐怕也适应不了,指不定还得添乱……选错了可没有后悔药啊!”
他这时才认真打量起一屋子的人,没有从他们的眼里看到任何动摇,并且在有意无意地扫过哈尔滨时收到一个不服气的瞪视。
铁岭率先回应他的劝告:“后悔?可能也会有遗憾吧,以后的事情哪里说得准。不过我知道如果我不跟你们一起走会更加后悔,那就两害相权取其轻。”他转身面对家人们,音调猛一拔高,“大伙说,是不是啊!”
男女老少都拖长了音答:“是——”
好些人答完就笑成一团,还嫌不够乱似的,互相用“凭你那小身板别给我拖后腿”揶揄起相熟的人。眼看严肃的会议现场要被糟蹋成喜剧节目,沈阳赶紧轰他们各回各屋去了,吉林在一边也帮了把手。
“这么重大的问题,居然被他们嘻嘻哈哈定好了。”轰完了人,沈阳抱怨,“看他们前两年都一脸死相,怎么突然就活过来了?以为我们要回东北干啥,郊游?”
吉林笑道:“当然不是。他们大概是觉得生活又有希望了吧。”
“要是回去以后也能保持这样就好了。有几个小家伙我还是挺担心的……”
“我们长辈要照顾他们,他们也要自己成长。”吉林看着他,束起的长发被窗口送来的冷风带动,她仿佛没感觉到一点寒意,语气是透着对他全力支持的温暖与安定,“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没有不能闯过去的关。”
这时哈尔滨和长春正走在下到一楼的楼梯上。长春刚才随大流和大家一起表明立场,在下楼的人群中也没有引起谁的注意。早些日子里得知伪满对他城市的厚待之后,他收到过一些包含观察和忧虑意味的眼神,但随着时光流逝他表现如常,渐渐也回到原本的低调状态。常理而言,就算给一个城市扣上多高的帽子,他的人格化身也很难喜欢异族的枷锁,何况他身边有亲人环绕,不太有机会因一时糊涂走错了道。
唯一见过长春慌乱模样的只有陪他回过“新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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