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反应是:“他服下□□,是自愿选择的死亡。”自杀之人不需同情。
“自愿选择死亡,是因为人世的痛苦,已经远大于死亡……”
“那他的死更是解脱了。你不要觉得伤感,”他提醒对方,“别忘了,他是犹太人。”
“他爱奥地利。他也爱我,尤其爱那个还是奥匈帝国时无限乐观、满怀生机的我……”维也纳将头转向他,随即又飞快埋下去,“我一次又一次叫他失望。要是那个时候……四年前……”【注7】他嗓音如纠缠的绳索般扭曲,好似在承受巨大的压迫,“我……”
他挑起眉,等着维也纳把他预想的话说出来。如果真的怨恨,就直说吧。
然而维也纳没再说任何话。他们沉默着告别。
如今他风尘仆仆地到来,声言要为他送别。“在战争面前,我就是个无用的人。”他诚恳地说,“那么我就说无用的人才说的话吧:愿您平安归来,不论胜败如何。”
对方翕动双唇正想再说下去,被他的发问截断:“你认为前景不乐观吗,维也纳?”
“这是您自愿的选择。就算没有未来,您也会强去制造一个未来。”
他心里突的一紧,出口不慎成叹息:“狡猾的回答……”
“我不评判对错,只知道您会为这个选择流尽最后一滴血。”对方依然避开话锋。不知惆怅还是揶揄的神情从他脸上短暂的一闪而过,只听见那一句话,环绕他征程许久不肯散去:“真少见……坚强如您,也会对着我抱怨叹息……”
连队在占领的工厂里过夜。墙壁严重破损、窗玻璃一概碎光的工厂冷得和室外没什么两样,但比壕沟安全,比掩体舒适。
队里有个叫迪姆的兵,每天稍有空隙就跟人念叨他家的一亩三分地,他走了以后谁来耕种、老婆孩子饭够不够吃。前几天他揣着家里来信不肯打开,今晚攻下工厂总算能安心,不出几秒他突然跳着脚,大为光火起来:“她搞外遇!她跟我说她和别的男人好了!”
他挥舞的信纸险些甩到一干人脸上。“迪姆,”尽管多数人早不关心吃喝拉撒外的琐事,总还有人保留着一点人类的好奇心,“是什么男人,让她敢抛下在异国奋战的你?”
迪姆粗粗扫一眼信纸,呸了一声。痰刚碰到地面就凝固了。“法国人,还是个战俘!……我们用六个星期就占领了法国,那帮孬种……她倒能干!”【注8】他们任凭他愤怒地骂骂咧咧,不制止也不安慰。迪姆一个人骂累了,忽然把怒火倾泻向自己的战友:“我知道你们不在意,你们看不起我!没错,我就是个乡巴佬,啥也不懂,跑到这天杀的鬼地方送死,田不种了,老婆也没了……”
眼看他唾沫星子快溅到柏林脸上,少尉厉声喝止:“闭嘴!没看到到你换班巡逻的点了吗?”见他撇嘴快哭出来的样子,少尉又补上,“不许哭。在这种气温里哭会毁掉你的眼睛,懂吗?”
然后工厂就和夜色一样死寂了。士兵怀抱□□,裹在姗姗来迟的冬季制服和毯子里打颤,凛冽寒风伴他们进入梦乡。
柏林浅眠一会儿就被冻醒。他按揉眼球希望它们不要被冻到发僵,一边揉一边盖着白霜的眼睫毛就硬梆梆掉了下去。明明疲倦已极,再闭上眼睛也没有困意袭来。在这所四面漏风的工厂里,风声幽咽得让他难以入眠。
他干脆轻手轻脚溜出工厂。睡不着,就做点别的事吧。他终归比人类要强壮,一晚不睡不会有什么大碍。
外面居然又飘起雪花。细而绵密的白点飞旋在无光的夜,无声也无息。
百米开外是这座工厂一栋四层的附属建筑。它比主体毁损得更厉害,在战役开始就被炸掉了半边,随时都摇摇欲坠的模样,人不能栖身,功能也不能运转,早没有战略价值了。
他却迈开步伐,向这栋应是无人的建筑走去。
细雪落在他脚边,凝然不化;细雪落入他发间,静静融化。
他朝一片漆黑望去。
斯拉夫族的帝王行走在落雪之上。步履轻缓,无声也无息。
感受到他的视线,对方停住脚步。
“你来了。”他说。
“我来了。”他答。
他心里想要发笑:他偶然的夜里被冻醒,偶然的不能再次入睡,偶然的望见天上飘起了雪,偶然的走到废弃的楼房前,偶然的循脚印发现了莫斯科,此时他们都偶然的全副武装,都偶然的身边没有同伴。
他要发笑。因为这一定是上天的旨意,他见证了将它兑现的一刻。
人不能违抗上天,而只能将这份旨意贯彻到底。
分不清是谁先开的枪,随着□□口pēn_shè出第一朵火花,两个人的战争便在不是交流的交流后打响了。没必要保存实力,面对这样的敌人战术毫无用场;没必要多费唇舌,子弹的呼啸是最好的背景乐。
mp40在他臂弯里震颤,枪管高热透过层层厚衣直抵肌肤,本是几乎可以灼伤人的温度,在严寒中竟也无知无觉了;不,它并不能中和寒冷,只是人体对它已麻木。酷热与严寒本是一体,相反的手段通向相同的结果。相互对立又相互理解,却永远不能握手言和。
就像你我……
“轰!”
莫斯科用bō_bō沙击断了他身后的白杨树干。树干带着它挂在枝杈上分不出苏军还是德军的焦黑人体,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笔直壮烈地倾倒,顺势砸断了他右边的墙。
他才闪开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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