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噗哧。」顾逢霖开怀笑着,搂紧跨坐在大腿上的顾棠,宠溺地脸蹭着儿子粉嫩的小脸蛋。
「爹爹真不知没有棠儿,会是怎样的日子。」
连想,都不敢去想。
顾棠像是他生命中的光,让他知足、让他被爱。
却不知,命运会在两个月后的一场动乱里,夺走他生命中唯一的光。
初春,寒风料峭,伏垣江骤发大水,水祸蔓延十余州县。
朝廷急拨银粮用以救灾,唯恐赈银与米粮未用到灾民身上,便被无德官吏层层削取,于是派下顾逢霖督管一切灾情用度,并回报朝廷。
受难的百姓感动得跪地谢天,高呼皇恩浩荡,但看在多年来都能从赈银中捞得厚利的官吏们眼中,顾逢霖就像是帝王亲手架在他们脖子上的大刀,只消轻轻一挥,便能让他们人头落地。而他们就像被绑在同一根稻草上的蚱蜢,是生是死全给拴在了一块儿。
官场上,层层缠绕的关系比之百年巨木埋于地下错节的树根还要复杂。伏桓江上中下游,靠着这条江年年大水而得利的贪官又岂止那十余州县的地方官?所谓官字上下两张口,既有下面那张口,就不会没有上面那张更大更贪的口。地方官实际上揣入怀中的利益,相较于起位阶更高、权力更大的朝廷大官,简直无法相比。
既是多年来都不被朝廷闻问的一件事,何以突然派人督管?
原因,很快地传遍。
顾逢霖,正是让帝王起疑并誓言追查的原因。
而这个「原因」,一开始并不被那些州县的官员们看在眼里,在他们眼中,顾逢霖也就只是个靠着家族庇荫入仕为官的年轻人,从前朝廷也不是没派御史来此彻查,却都查无所获。经验老到的御史都查不出个所以然了,何况一个自幼出生在书香门第的年轻小伙子?
一个多月后,当顾逢霖把十多个装满帐册公文与采访纪录的箱子贴封准备上送朝廷时,那些贪官污吏才错愕地发现,他们竟低估了顾逢霖的能力——
这年仅二十六岁的年轻人,竟然在一个月里彻查了伏桓江上下游十余州县,近七年朝廷拨款与银粮用处的帐册。
「大人、大人!请救救卑职……救救卑职吧……」
二十几个身着官服的人,有的正值盛年、有的已满头白发,却都卑微地跪在同一个人的面前,心急如焚地喊着。
大厅里,一人端起瓷杯用茶盖拨去浮于茶汤上带叶的茶梗,举着茶杯的手满布岁月的皱纹,仿佛身边着急的呼喊声都与他无关。
他,只是个专注于品茗的人。
一杯茶的时间能有多久?就算没有人精准地计算,但也不该是从日中到日落这般久。
久得,让踩在生死交界上的二十余人,久得没了耐性、久得没了理智。
人类就是这么刁诡的一种生物,你让他活着,他可以甘愿活得卑微;可你若不让他活了,死亡的恐惧能让最懦弱的人兴起反抗的勇气。
于是,当中有人不跪了、也不求了。
他站起身子,眼里闪烁着愤怒和决绝,指向那唯一被悠哉眷顾的人,咆哮:「大人您该不会是想让卑职们背这黑锅子吧?您可别忘了,有些事情有些话还含在卑职的舌头根来不及向顾大人说,要是卑职这口一松,大人也甭想能脱得了干系。」
「是吗?」
喀地一声,杯盖自指尖一落,盖在了茶杯上。而盖上茶杯的瞬间,那人笑了,笑得让大厅内所有人——包括出言威吓的那名官吏——胆战心惊。
「既然你的舌头根不牢靠,那还要这条舌头有什么用?」
不知从何处窜出的一个黑衣人,以肉眼快要无法辨识的速度架住那名官吏,撬开了他的嘴,而后……
「啊——」
鲜血和惨痛的叫声同时间迸射,离那官吏较近的几人脸上全被热烫的血液吓飞魂魄,只看见从那名官吏的口中不断喷出的血,与落在地上……一条完整得让人作呕的舌头……
其余人见状,恐惧地叩首讨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那人搁下手中的茶盏,冷冷看着倒地抽搐逐步踏入黄泉国度的官吏,抬手止住萦绕满屋子的饶命声。
「顾逢霖的事情我自有主张,尔等无需担忧。退下吧!」
「多谢大人,卑职、卑职们告退。」
平日欺凌乡里作威作福的贪官,自己在鬼门关前悠转一回,早没了半点压榨百姓时的气势,哆嗦着退出犹如阎罗殿的大厅,甚至没有任何人想把那个倒卧地上已去了半条命的同僚带走医治——就如他们无视饥民饿死路旁时一样。
等到所有官吏全部退去,倒在地上的人也被奴仆拖去屋外后,黑衣人才开口询问:「您打算如何处理?」
自始至终掌控一切的人笑得既轻又缓,连咳数声后方道:「我要他一辈子活在痛苦之中。」
他倒要看看,那个如竹子般笔直、如美玉般无瑕的男人,在失去挚爱后还能不能活得像现在一样。
公私难全时,顾逢霖……
你会选择哪一样?
一车又一车装载各层官吏贪污腐败证据的簿册,被麻绳牢牢固定在马车上,负责护送是皇帝亲派的禁军,既为顾逢霖安全、亦为这些证据不至在路途中被人毁去。
担负起此行重责的吴岭,在确认所有箱子都已绑得牢靠后,行至顾逢霖面前道:「大人,一切均已备妥。」
「好,你们先出发。」
「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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